13 有钱，就是不想给（三） (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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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远远地就看见张海琴老师和她的六岁女儿胡啸（正在上一年级）坐在教室门外的一条凳子上。我没有再看向她们，径直朝教室里走去。猛地，我清晰的听见张海琴的女儿说：“妈，这个女子最坏了。上回……”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见，因为我已经跨进了教室，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我心想：教她自己的女儿骂我，真是……

愚蠢。

可惜，后半句我没有听到。就算是听到了，你们以为我会往心里去吗？哼！

有一回在操场上，我听见她跟一个老师说：“……学校考核班主任，班主任就要被扣钱。我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学生迟到早退，凭啥扣到我头上？我被扣了，就叫学生给我补回来。我让他们每人交两块钱，我有错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周后，她把我留在了教室里。等所有的同学，都走完，她关上门，笑着问我：“你说说看，我平时对你咋样？”

我正在思忖怎么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我从来没有骂过你吧，也从来没有打过你吧？噢，除了那一次，实在没忍住。你说，我一个教师，被你爸妈那样一通闹，我脸上还有光吗？那段时间，我那个气呀，晚上都失眠。”

“这事要放在别的老师，是肯定坚决不会让你再进教室的。可老师我心软，最终还是原谅了你，让你进了教室听课。我做的，够可以了吧？！”

“最可气的是，有个同学背地还恶意诬蔑老师，说老师教同学们辱骂你爸爸、妈妈。真是的，老师怎么会那么做，老师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呀。你说，老师会那么做吗？”她直视着我。

“不会。”我违心地答道。

“是嘛！就是嘛！”她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你爸爸，有没有说，是班上的哪个同学在诬陷老师，说老师的坏话？”

“我不知道。我爸，没跟我说过。”

她明显不信，沉默了一会，又说：“你说不说的，都无所谓，我自己也会查出来的。班上就四十来个人，查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我猜，这个人就是你跟前的谁。算了，我也不问了。你回去吧。”

我拿上书包，正准备往外走，她又叫住我：“明早上，带两块钱过来。你知道的，老师是有工作的，根本不在乎什么钱。老师会在乎那两块、三块的吗？老师我是担心，别的同学有样学样。有同学若跑回家，跟家长说人家沙晓玉同学的爸、妈把张老师骂了，都不用交罚款了。那我以后还怎么管理他们？要是别的家长都找我来退款，你说我是退还是不退？嗯？”

“还有，明早上学，把你爸爸写的检讨书带来，他答应过的。只要你交了罚款，带来了检讨书，这件事就翻篇了，我就再也不追究了。”

我“嗯”了一声，出了教室。“沙晓玉，”我扭头，她也追了出来，站在走廓上，叮咛说：“别忘了，明早带钱！”

吃过晚饭，我把张老师交代叫交二块钱的经过，告诉了我爸妈。

我妈一听，就炸了：“她那么爱钱，咋不去卖？！钱钱钱，成夭想要钱，钻钱眼里了。我呸！不要脸的尿泡脸。长那个怂样子，还骚轻啥哩？她咬住鱼球死不丢，她想干啥？”

“不就是两块钱吗？老子就给她两块钱，叫她财去。”我爸，吐出一个烟圈，慢腾腾地说。

“哎，沙长宁，”我妈疑惑地看向我爸，“那个婆娘说让你写检讨书，啥检讨书？我咋没听你说起过？人家还说，你答应的。你答应啥了？”

“我能答应她啥？”我爸，也讷讷地说。

半刻，他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哎呀，就是上回，我不是去找王校长要说法了吗？！那个张海琴，一开始抵死不认账她教学生写作文辱骂我，我就火了。扯着她执意要与她去班里找学生的作文本，最后被王校长拦下了。校长说，都不是大不了的事，都坐下来，好好解决问题嘛。张海琴坐下了，就开始东拉西扯，说我和你骂她哩，让她颜面扫地什么什么的。”

“我就反问她：你说我两口子骂你了，骂啥话了？当着校长的面，你说出来。说出来，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都行。我们骂你啥了？我说啥脏话了，带啥把了？”

“然后，那个婆娘就开始擦眼抹泪，就揪着我说她是个小学老师，中专毕业，又不是名牌学校毕业，又不是什么学士、博士的话在那一个劲地扯。车轱辘话，反复地说。唉，那几句话，就像是老太婆的裹脚步，又臭又长的。嘿嘿。”

“最后，王校长都听不下去了。打断她说，张老师，咱先冷静冷静。现在不扯那些个谁对谁错，咱奔着解决问题去。一直不让学生上学，在家呆着，恐怕不妥吧？那个婆娘一听，就撒了泼，情绪激动起来。说校长拉偏架，不顾她的感受，跟家长穿一条裤子……”

“闹到最后，王校长说那么咱们只好把班上的同学请来，询问当天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婆娘一听，立马怂了，又表示学生在上课，不要去打扰。说是只要我在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她道了歉，她就叫沙晓玉进教室。”

“王校长就笑了，说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就现在当我的面，给你道歉吧。张海琴说，那就叫他给我写个检讨书。王校长说也行哈。最长，张海琴松了口，答应让玉玉第二天去学校。”

“我当时，以为她急着给自己找台阶下，说说而己，就勉强嗯了一声。没想到，这都过去两周多了，这婆娘又翻出这一折来。这真是……”我爸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

“哎，沙长宁，你问问张明，让那小子把作文本拿出来，看看张海琴咋教唆学生骂咱们的？她还拽上了，打骂学生，立名头让学生交罚款，教唆学生写作文骂人，她还有理了？”我妈气哼哼的。

“我那天，就是跟校长要说法那天，我下午就去找过小张明了。他妈说那小子，写完作业跟邻居娃跑出去耍了，没在家。我不死心，过了两天又去，那小子跟我说：老师叫我们把作文本都交上去了。还把我们骂了整整一节课，逼问我们是谁把老师教学生骂家长这件事说出去的？我们，都没人承认。叔叔，你没告诉校长是我说的吧？当时，我坐在座位上强装镇定，心却跳得咚咚的，都快跳出胸膛了。老师，后来说，这个作文本以后不允许用了，你们都换个新本子用。回家不要告诉家长，家长问起来，就说老师把作业本放办公室窗台上，被别的班同学错抱抱走哩，找不到了。听到没有？把你们的嘴，都闭紧，让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你们立马收拾书包走人。”

“我就跟他保证，说叔叔不笨，叔叔再怎么的也不会蠢到会出卖他。这小子，才稍稍安心，一个劲得嘟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天，我准备从张明家离开，汤素华（张明的妈妈）追出来，拉住我的自行车，再三叮嘱：“沙长宁，你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回家告诉玉玉，千万别跟老师说，说是张明说的。我担心她小女女家，被老师一吓唬，说了实话……听说张海琴，那个死女人，恶得很。扇学生耳光时都咬牙切齿的，特别狠……”

最终，我爸让我写了一份检讨书，他说：“你就以你的名义写，就写你不该迟到，不该不交罚款，态度要诚恳一些。写完，我给你签个字，明早交给她。光听说学生给老师写检讨的，哪有家长给老师写检讨的。她对，她全对吗？哼，给脸不要脸！”

签完字，我爸给我两块钱，叮咛道：“装书包，明早一去就交给她，免得她再找你茬。还追你到走廊上要钱，她是不是她想钱想疯了？！她问你爸为啥不写，你就说你爸文盲，大字不识一个。”

“你以后，按时去上学，别再让她抓住把柄，让她旧事重提、借题挥。还有，踏踏实实地学习，别惹事，别去触她的霉头。她不定，揣着什么坏水，想整治你呢。明白吧？！”

我妈点头，说：“就是的，就是的。沙长宁，明天去买个闹钟回来，别忘了。都怪你哥家那个余生，把咱的闹钟整坏，害得玉玉常常迟到。那个怂娃，手贱的很。好好的一个闹钟，十几块钱呢，非要给人整坏。”

次日，我把两块钱和检讨书一起交给了张海琴老师。她看了，说：“我昨天，是没给你说明白吗？不是你写检讨，你爸给签个字了事。而是，你爸亲自给我写，跟我书面道歉。你听清楚了吗？”

“我回家告诉了我爸，我爸说他不会写字，让我写了再跟您诚恳道歉。张老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按时到校，不惹你生气。”我怯怯回答。

张老师瞟了我一眼，不满地说：“是吗？你爸爸不会写字，骗我的吧？！那天在校长办公室，你爸爸的说辞一套一套的，把我这个中专生，都怼的哑口无言。不会写字，怎么可能？！”

我低着头，不敢吭声。她又说，“实在不会写字，让你爸说，你写。写完了，按个手印。明天，必须交给我！”

晚上，我爸从加工厂回来，听了我的汇报，大笑着说：“哈哈，老子我还成杨白劳了，还给她按个手印？她是恶霸，强迫良民按手印呢？……得了，拿纸笔来，我亲自写，免得那婆娘，还真的以为，你爸我不会写字呢！老子水平不差，建筑图纸都画得来，还写不了字？”

我爸刷刷几笔，写完交给我，说：“不是因为你，我才不

尿她。我怕她呀？整不死她。老子从小就练过拳脚，弄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一样的。主要是，你还要在她手里上学。万一，她要一直带到六年级，这还有三、四年，时间长着哩。她要想打击、报复你，实在太容易了！”

“明天去了，交给她。我看她，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在学校里，不要怕她。她再找茬，回来告诉我就是了！”

后来，张海琴老师收了我爸写的东西，什么也没说，夹在了她的讲义里。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再也没有为难过我。

月余后，我二姨、姨夫来我家。我爸很他们讲了这件事。

我二姨听了，马上牙尖嘴利地开骂：“张海琴，就这球式子，还教书育人呢？我呸，简直是愚昧无知、道德败坏，教师队伍中的苍蝇、老鼠屎……她是没遇到我，遇见我抬手就给她几个耳巴子……”

我姨夫表示了赞同，继而又对我爸说：“你也是，不知道变通。知道女子在人家手上，就该从一开始就赔笑脸，一开始就痛痛快快地把两块钱交给张海琴。若这样，后续也就没有那么多七七八八了，玉玉也少受些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