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审结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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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进一步，由于他在县衙中浸淫多年，对此人接下来的操作也不难揣测。

在月末核账时，面对突兀出现的差错，郭仓子与王衙前必然都是满脸错愕、百口难辨，而刘帖司自然会“贴心”的提出私下弭平亏空的建议。

因为出现的差错找不到由头，不论公了还是私了都避免不了赔偿官物这一环节，而一旦把此事捅到明面上，还极有可能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因此，此时只需要郭仓子带头“咬牙”配合，王衙前也只能无奈的屈从；甚至郭仓子表现得蛮横一些，王衙前还需要负担起更大部分的损失。

但事情到了这里还不算完。

刘帖司主动替你二人遮掩下此事，需不需要私下做出感谢？

在卖家里的田产时，请来的公人故意压低价格，或是把你的上田断成中田、中田断成下田你也只能咬牙认账。

这些都是时下的潜规则，而一旦让这些吸血鬼过一次手，王家的资财也就只能剩下八成！

此事完结之后，刘秉义只需找个由头再把账目改回来，事情就彻底变得神不知鬼不觉。日后即便王家仍然心存疑惑，但苦于手中没有丝毫证据，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此时回顾起来，这一谋划之所以脱离了预定的轨迹，还是因为郭仓子贪心不足，让王衙前抓到了现行，这才把事情提前捅到了明面上。

后续的事端，则是胥吏相互勾连妄图遮掩罪证，王氏子不忍父亲屈死，反复提告为父申冤罢了。

案件的来龙去脉终于弄清楚了，黄友看向王璞时满脸都是激赏。

而刘秉义这个主谋与突破口一经找到，案件的审理倒是简单了，相关人等很快在黄友的审讯下相继认罪。

等到所有的细节一一记录在案，且经过人犯签字画押，戴崎当即拟好了判词。

“兹有咸平县衙众胥吏勾连构陷外仓衙前王均宜致死案。

经查，户房帖司刘秉义因觊觎王氏田产，阴私设计篡改外仓绢帛账目，进而丐取其家资之图谋；其妻弟仓子郭斗粗略知悉谋划后，数次监守自盗，最终为王氏撞破。

事泄后，前有刘犯勾连快班班头李骥、杜武栽赃陷害，后有押司宋义顺水推舟不辨冤屈，致王氏无处申述自缢身死。

王氏子璞具状提告，为宋犯羁押在狱。刘犯指使牢头张璟，牢子曲狗子、张诚私设刑狱逼问罪证，事不成则以缣布（书写用的粗厚平纹织物）浸水覆面，行暗诛假作庾死之事。所幸王璞未死，且将众多疑点公诸于众。

在此之后，刘犯、宋犯故技重施，另行栽赃陷害，为知县黄友、王氏子璞联手揭穿，此案至此告破。

以上案情，众人犯皆供认不讳！

自古以来，仓、吏自以为在官无禄，恣意侵渔，此为痼疾也。

然神宗皇帝深悉时弊，谓不予俸禄非所以爱养吏目之意，特拟定主典役人给俸条贯；而后诏三司另立《诸仓丐取法》，是为增俸养廉、杜绝贪腐之意。

据此法，凡丐取勒索不满百钱，徙一年，每百钱则加一等；千钱徙二千里，每千钱则加一等，罪止徙三千里。

因此案又有致人死命与密谋杀人之十恶情节，主犯刘秉义、从犯张璟判斩监候，案卷送大理寺复核。

人犯宋义、李骥、杜武、郭斗、曲狗子、张诚徙三千里至两千六百里不等。当中，曲狗子、张诚虽为从犯，但涉及故意杀人，另责臀杖八十，衙门前站枷号一月，以儆效尤；其余人犯肉刑减二等，责臀杖六十。

另有快班宋世杰、陈群行事不检，索要酒食贿物，责令此二人退还王家开销计五百二十钱，并责打臀杖三十，而后革出快班永不叙用。”

等到这一长串判词念完，一干涉案胥吏尽皆面如土色，今后的命运也大致定了下来。

不过，每逢大事、喜事朝堂总有大赦天下的传统，他们在边地吃够了苦头，没准哪天一纸赦状下来，还是有重返咸平的希望。

等到这些人吃完板子被投入大狱，黄友却把王璞单独留了下来，说话时颇为和颜悦色：“官场做事须有章法，你虽达成了目的，但胁迫逼供郭仓子一事，有些毛躁了。”

王璞听得心中腻歪，但还是得老老实实的躬身受教：“谢过县尊大人点拨。”

“嗯，孺子可教也！”黄友与戴崎相视一笑，直接说到了正题上，“你为县学生，又年少聪慧，定然会有东华门外簪花游街的一日。然则，进学与做事之间尚有天渊之别，而进士科礼部试又以策论为要，需要真知灼见。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进学之余跟着本官做事？”

这话就有明显的提携与点拨之意了，让王璞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愣了好久。

虽说辈辈开荒比不得十年寒窗，尤其还身处在一个对文人极为尊崇的时代，但他更清楚自己的斤两。

若是遵照黄友的铺排去做，极有可能几十年攻读下来，只换得一大把花白胡子与一个虚有其表的特奏名，似乎不太划算。

因此，尽管对方盛情难却，王璞纠结一阵还是委婉的予以回绝：“谢过县尊好意！只是我这人天资平平，苦读多年也没有丝毫进益，是时候另谋出路了。”

黄友虽然暗自可惜，但也不愿强人所难，只能目视着对方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