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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夜来得晚些。雨还没停的缘故，从香蕉餐厅出来时才不到七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智、何二人坐在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何清想起下午的事，便愤愤开口道：“现在什么时代了，还能收到一堆的骚扰短信，这些人吃饱了干点啥不好？谁会上这种当。还用BrainBe公司的名头，政府早辟过谣了。”
智晖默默地点了点头：“你要知道，有那么一批人，脑子里想的不是怎么把工作做好，而是怎么从别人地口袋里往外掏钱。”
何清忍不住补充：“有多少人，就算大部分都是正常人，只有百分之一的傻子，那也是个相当大的数字了，也许诈骗这行业还有着庞大的下沉市场。”
“以前有脚本执行骚扰短信，甚至伪造语音诈骗。上当的老头老太太可不少呢！现在人工智能越来越达，也许将来的哪一天，咱们俩思维也僵化了，被人工智能耍得团团转也不是没可能。咱们搞不懂的，骗子可熟练着呢。”
何清的眼睛突然一亮道：“我知道，就是那种只会说车轱辘话的ai？说话不着五六的，等我到了牙齿掉光的岁数，它也甭想骗我一毛钱。”
“ai的类型有很多种，你说的这些ai语言模型有时挺聪明，生成的内容也有深度，有内涵。有时像个傻瓜复读机，也许是人为操控的？谁知道呢。”智晖的脸向副驾驶方向侧着，眼睛还是看着前方的路况。
何清哼了一声：“最可笑的是，它们的设计者，至今也没搞清楚这些ai开口说话的原理。”
听到这里，智晖突然也起了兴致。“有个词叫做‘涌现’，意思大概就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规则，当规模到达一定程度时，会展现出匪夷所思的复杂现象。”
“你一定要说点我听不明白的东西嘛？”
“那就说点简单的，看到你手里的智能机了吗？连艾伦·图灵和冯·诺伊曼也绝不能想到计算机能展到现在的地步。计算机设计之初只应用于数学领域，用来辅助计算。看看现在的通讯、娱乐、科学研究吧，现在还有多少事是它做不到的？它已经成了人类的外置器官！”
“可这不是无数人类精英和天才的智慧结晶么？再说计算机可不简单，知识内容多到让人疯，你知道我大二时为了通过一门编程课掉了多少头？”何清不由得撅起嘴抱着脑袋晃了晃。
“精彩纷呈的大片，惊险刺激的3a游戏大作，背后都有着无数次的并行运算。这些运算的背后，一切只是基于一些简单的逻辑电路，如果不考虑效率，可以减少为一种。”聊起这些内容时智晖显得各外热情，用那只没有控制方向盘的右手上下比划。
正说得高兴，智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皱起眉头，飞扬的右手慢慢垂了下去。没等何清问，智晖低沉地开口道：“你每天教化学课，应该不会认为氢原子之间有什么不同吧，可是......”
“啊，你是想说......”
“没错，人类的意识......不，所有生物的物质和精神正是建立在这些微观粒子之上，也意味着人类认识自身变得几乎不可能。”
看到智晖的表情严肃起来，何清感到好气又好笑。“你自己快变成个傻子了，还有心思关心人类的未来？等过几天还不见你有好转，我就带你去道观或者庙里。还有啊，我听说在老家那儿，如果谁被鬼上了身是要往嘴里灌大粪的，可有用了！”
智晖的表情像被化开了似的，两条眉毛一下弯了起来，整个人又笑盈盈的。何清总有这样的魔力，能轻易改变智晖的坏心情。“你说得对，我想这问题干嘛，天塌下来有BrainBe和中科院顶着。大粪您还是自己享用吧。”
之后两人没想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各想着各的心事。
“虽然赵欢说这是小毛病，但他毕竟没有做进一步的检查，个人判断的话难免会有些纰漏。再者说了，就算没有心理问题，万一在紧要关头犯了迷糊，谁又能救得了他呢？”这样想着，何清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揉搓起眉毛，不住地摇头。
智晖也在琢磨：那毕竟是新技术，万一出现意外送了命......to be，or not to be.it’s aquestion.
何清家在省道边，可这条路却不怎么热闹。平时只有本地工厂的车辆通行，如果没有这场雨，这样的路况开车最轻松。两人今天都有些累，想早些休息，智晖不觉间脚上又多给了点油。
雨水摔打在车顶，出沉闷的砰砰声。汽车像蛋壳般把人裹在中间，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同时一道光线扫了过来，刺破了这个蛋壳，智晖把眼睛眯了起来，却觉得光线依旧强烈，他心里暗暗地问候了对面的货车司机。
正想着，智晖觉得刺眼的亮光增强了数倍，光仿佛有了生命般舞动，变成密密麻麻的光点，光点又被拉扯成为纺锤形线条。这线条越来越近，越来越粗，直至白色布满了整个视野，随即崩解为无数的白色光点，然后光点也越来越近，在它布满整个视野之后，所有颜色突然出现，整个世界布满了猩红、乌黑、褐色。
智晖‘站’在一片褐色的大地上，却没有现自己的脚。
前方布满大地的猩红仿佛在流淌，时不时有部分猩红冲上天空，落下后与地面上的部分连为一体。天上灰黑色的云不断翻滚。这世界如此真实，智晖甚至感受到灵魂不住地震颤。
一个物体裹挟着滚滚的烟尘水汽飞驰而来，这个物体来自于正上方，刚开始很小，占据视线的很小一部分，还没等他反应，这巨物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巨物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而这些纹路似乎也在生长，盘踞在视野中央那部分变得越来越粗，其他部分纹路已经生长到视野之外，这时智晖才意识到这东西的尺寸出了他的想象。
巨物越来越近，智晖想逃走却无处可逃，只得试图将手护在头上，却没有感受到手的存在。等再抬起头看时，智晖已感觉不到那物体的坠落，他像是在向下俯视一般，那巨物像是张开了大口，等着一口把他吞下。转眼间巨物与地面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没有任何声响，周围是一片动态的死寂。无数碎石高高扬起却不见落回地面，猩红在各个方向迸射，随之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猩红。
猩红渐渐褪去后，出现在眼前的另一幅场景，地面的猩红变为灰黑，周围不停地下起雨来，诡异的是，雨水在落到地面前已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型的蒸笼。
忽然前方的低凹处积聚出一片水池，那水池飞快地变大，其边界飞向外延伸，很快就占据了大半的地面。继而银白色开始肆虐，一道道银白贯穿在天地之间，一声声震响破空而来，在那银白试图刺穿的水面之下，有无数光的亮点在舞动着汇聚。
眼前的幻觉让智晖的思维僵住，他不禁想到：地狱也就是这副模样了吧，如果这个世界也有生命体，它们的结局只会是灭亡——这里是所有生命的炼狱！
针扎般的感觉从身体各处出现，智晖眼前的世界变得像液体一样柔软，所有物体表面浮现着波纹，世界开始旋转着向中心收缩，整个画面中只剩下一片白色。
连续的汽笛嘶吼将智晖拉回了现实，对面的货车越过了双实线，车身已经开始摇晃起来。旁边的何清早已吓得惊叫连连，她身体在用力后仰，两条腿伸得笔直。智晖向右猛打一圈方向盘，只一下子车辆就失去了控制，他又再往回打方向，车子最终转了一圈之后，撞上了路边的绿化带。看到灌木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的一张张鬼脸，智晖长舒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