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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老牛逼的学徒,我天生赢得了姿色阿姨们的好感。我把头给砸开以后,老牛逼带着我到各个泵房去展览,指着我额头上的纱布,对阿姨们说:“瞧,真的砸开了,差点死在甲醛车间。”他还说我是神头,水泵居然被我的脑袋砸好了,干了四十年的钳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姨们很心疼地把我叫过去,我担心她们会充满母性地把我的头颅抱在胸口,这要是传出去,我就和老牛逼一样,成了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还好,阿姨们只是把我的纱布揭开,看到一个大包,就赞叹地说:紫色的呶。然后她们就给我抹策油,说菜油是治头上的包的,擦完之后,那地方就变成了香喷喷油腻腻的一块,我去厕所尿尿,苍蝇绕头不去。我也搞不清她们哪来的菜油。过了几天,我头上的包渐渐小了,她们还是把纱布揭开,说:好多了,不紫了,再擦点菜油吧。

我曾经问老牛逼,为什么看守泵房的阿姨都很漂亮。老牛逼说,泵房是高级工种,不用干体力活,每天按了红钮按绿钮,轻轻松松上班,开开心心下班。这种工作不可能由老虎来做,老虎只能去车间做操作工。泵房永远是为那些美色已逝、风韵残存的中年女工准备的。

我年轻的时候看见泵房里的姿色阿姨,总是很警惕。那时候我不能意识到这是一种心理障碍。老牛逼说我中年以后会和他一样,在一群泵房阿姨之中穿行,对一个钳工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我不喜欢这样,也许是我贱,我更喜欢科室里的小姑娘,喜欢白蓝这样的,干净一点,说话很有分量,眼神也很清澈。

很多年以后,我遇到一个心理分析师。我问她,为什么我经常会梦见自己去往泵房。我离开工厂已经很多年,我再也不想念那些科室小姑娘,但我他妈的还是会梦见自己拎着个扳手,孤独地、沉默地、迤逦地走向泵房。那些姿色阿姨在等我,修好水泵,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瓜子给我吃。心理分析师问我,泵房是什么样子的。我说,阴暗,潮湿,在生产区最难以找到的地方。后来她说,泵房象征着女人的阴部,我做的梦其实是一个淫梦,我去修水泵其实就是向往着去满足她们的性欲。妈的,难道这就是答案吗?

那时候白蓝还告诉我,不要觉得在泵房工作很轻松,在那种潮湿阴冷的地方,时间久了会得关节炎。这种病在年轻时候感觉不到,等老了以后,坐在家里,就会发现自己的膝盖成了天气预报。我确实见过冬天的泵房,每天只有两小时的日照,在寒冷的角落里,地面上全是白花花的薄冰,姿色阿姨们蜷缩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由于生产区禁火,她们只能抱着一个热水袋取暖。这就是所谓的闲职,并不像我认为的那么轻松。她们就像一些过期食品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里,并且享受着那一份微薄的自由。

我得罪了倒B以后,他经常到钳工班来探望我。那时候我已经通过了钳工四级考试,名义上还是学徒,但身份已经成为正式工。那阵子,我对锉铁块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个活不用动脑子,把大小不一的铁块用锉刀锉成麻将牌,然后就大功告成。这种成品没有任何用途,纯粹是我锉着玩的,浪费国家财产,也浪费我的卡路里。但有一点。它锻炼我的耐心。

倒B跑到钳工班来,看见周围没人,就会站在我身后,长久地看我锉铁块。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能忍受别人站在我身后看我做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就把锉刀往工作台上哐哨一扔。我问倒B:“觉得我好看?”

“不要学你师傅的流氓样。”倒B很严肃地说。

我说:“觉得他流氓,你就把他抓进去啊。”

每逢这个时候倒B就哑口无言。作为一个安全科的干部,他有很大的权力,可以抓住任何一个违反安全制度的工人,扣别人的奖金。但钳工班是全厂出名的硬骨头班,一个绰号叫倒B的人,他怎么可能对钳工班有所作为呢?我们可以在车棚里把他的自行车轮子卸下来,可以在厂门口等着,在他脑袋上敲一棍子,可以揪住他把他扔到厕所里,我们只要不杀了他,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倒B一直对我说,路小路,你总有一天会落到我手里。我就问他,落到手里又当如何。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时候他看我看厌了,就转到魏懿歆身边去。魏懿歆是大专生,还在下放期(车间实习期间),看见任何干部都像是看见了黑社会,只能点头说刘刘刘干事(倒B姓刘)。倒B很满足地绕着他转了一圈,说,小魏,出污泥而不染,很好。我就对倒B说:“你这个逼一直都说八个字的成语,今天怎么改说六个字的了?”魏懿歆就吓得脸色发白说,刘刘刘干事,路路路路小路不不不关我我我的事。这时倒B就拍拍他的肩膀,踱着方步离开了钳工班。事后,魏懿歆会说,路路小路你你不要把我推推推火坑里。我就嘲笑地说,你你你他妈的现在还不在火火火坑里吗?

有一次下班前,倒B又踱到了钳工班,那天所有的工人都在。钳工班有个习惯,下班之前无事可干,大家会把自行车推进来,在铁皮房子里一溜摆开,擦车。其中以我师傅老牛逼擦车最是痴迷,他那辆28寸的凤凰车,永远都是擦得锃亮,显示出了一个钳工的骄傲。老牛逼擦车时候斜着头,双眼眯着,好像是在给自行车做马杀鸡。擦完车子以后,他会端起茶缸,叼一根烟,用一种略带疲倦的眼神看着自行车,好像是性高潮之后的松弛和满足。

那次我们擦到一半的时候,倒B闯了进来。他先是吼了一声:“谁让你们上班时候擦车的?”后来发现没人理他,只有歪卵师傅在看他,但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歪卵师傅因为是个歪头,所以你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看你,而且这个人经常走神,你要让他注意你的唯一办法就是去玩弄他的歪头。倒B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想到的不是我,而是魏懿歆。他说:“魏懿歆,站起来!”魏懿歆可怜巴巴地站起来说:“刘刘刘干事,我错错错了。”后面有工人大声说:“歪卵,管管你老婆。”

歪卵师傅莫名其妙地问:“谁是我老婆啊?”

后面的人说:“歪卵的老婆当然是倒B,歪卵戳倒B嘛。”歪卵师傅听了这话,破口大骂。倒B更是大怒,问:“谁敢骂我绰号?”没有人理他,周围是发疯一样的笑声。

倒B在一排自行车中找到了德卵,钳工班班长,那个不会说话的红脸大汉。倒B揪着德卵说,要把厂长叫来,整顿班组纪律,尤其是小学徒。德卵涨红了脸,说:“小刘,算了嘛,不要搞大嘛。”倒B说:“不行,上班擦车,严重违反纪律。”德卵无可奈何,只能招呼我们把自行车都收起来。我不得不说,钳工班虽然是个硬骨头班,但班长德卵实在是个脓包,让一个脓包来管理一群滚刀肉,可以说明智,也可以说白痴。

后来我们都收住了笑声,把自行车推到一边。铁皮房子中间只剩下老牛逼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叼着香烟,端详着自行车,他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擦好了。再晾一晾。”

倒B说:“老牛逼,你怎么回事?”

老牛逼说:“我擦车水平怎么样?”

倒B说:“不要油腔滑调。”

老牛逼说:“把你老婆叫来,我保证擦得跟这辆车一样干净。”

狂笑,我们狂笑,简直笑疯了。倒B已经忘记自己是个干部,是个知识分子,他对老牛逼说:“我擦你老婆我擦你老婆。”但这微弱的声音被我们的狂笑盖过。老牛逼是个天才,他把知识分子倒B彻底击败,他让知识分子倒B沦落到与钳工对骂脏话的地步,而他本人却巧妙地避免了市井而无聊的谩骂。

后来德卵出来打圆场,他让倒B回科室里去。倒B走了以后,德卵本来想说点什么,结果下班铃声响了,大家跳上自行车一溜烟都消失了。那是钳工班快乐的下午,我们打败了安全科的倒B,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干部,连中层都轮不上,但钳工们还是感到了荣誉和自尊。钳工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工种,Power!我跟着他们一起乐昏了头,根本没想到倒B会跑到劳资科去告我的刁状。

九二年的初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经暗恋过小噘嘴,其实也不是暗恋,而是有点喜欢。她很瘦,有一个尖尖的鼻子,有一张天生噘着的嘴,我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那根红肠一样的辫子,在脑袋后面晃啊晃的。我仗着自己曾经跟她说过几句话,走过的时候,就用眼睛扫她,但她根本不看我,好像我是空气。像我这样的小伙子用眼风扫一个姑娘,她要是没知觉,那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她假装没知觉;第二,她是白痴。

后来倒B去劳资科告状,他不说自己在钳工班被老牛逼羞辱,说了也没用,全厂被老牛逼羞辱过的人数不胜数。倒B说的是,路小路对他扬着锉刀,非常凶恶。劳资科认为,一个学徒这么凶恶是非常危险的,厂里可以有一个老牛逼,但不能让老牛逼这样的人有繁殖的机会。这事情落到了小噘嘴手里,她把我叫去,让我站在那个炮楼一样的窗口,没头没脸地训我。

小噘嘴具体训了些什么,我全都记不起来了,不是我现在记不起来,而是当时就忘记了。我只记得她问,为什么对刘干事扬刀子。我说,我没刀子啊。小噘嘴说,人家都说你扬着锉刀了。我心想,你这个科室女青年,肯定连锉刀都没见过,那玩意也能算刀啊?但我没法对她解释清楚,的确,锉刀也是刀,下次我记得对倒B扬我的拖鞋,那玩意抽在脸上比锉刀更疼,而且不算凶器,而且很臭。

我那时候喜欢小噘嘴,后来我就不喜欢她了。训几句也没什么,我不会因为一个姑娘训我而记恨她,但她吓唬我,说要把我送去劳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阿三,厂里可以推荐一个人去劳教,这很吓人,连我堂哥都害怕劳教。劳教和劳改不一样,劳改是判刑,判二十年还有放出来重新做人的机会,劳教就不同了,关进去也不算判刑,但就是不放你出来,你搞不清楚自己还要在里面呆多久,希望和绝望掺合在一起,人会发疯。我不可能喜欢一个要送我去劳教的姑娘,哪怕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假如她说要枪毙我,那还可以当作是调情,但劳教不是调情,劳教没有一点浪漫气息,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用劳教来威胁我,这起码说明两点:第一,她知道该怎么整我;第二,她确实也可以整我。

那天训我的时候,旁边办公桌后面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搞不清他是谁,后来有个干部进来打招呼,叫他”胡科长”,我才知道,他就是劳资科的科长胡得力。很多人都说起过他,厂里有一句谚语:“上有胡得力,下有老牛逼。”意思就是说,这两个人都不能惹。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打电子游戏,干掉了倒B和小噘嘴这样的小妖怪,后面终于跳出来一个大Boss,但我已经没血了,随时都可能GameOver。

关于我师傅老牛逼,还有一点赘述。

他有一个女儿,叫阿英,三十多岁一直没结婚。这个老姑娘长得很奇怪,粗脖子,窄脸蛋,乍看以为是个甲亢患者。说起来是我的师姐,不过我和她不怎么熟,照老牛逼的审美标准,他的女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虎。

阿英也在化工厂上班,工种不错,管污水处理的。几个游泳池一样大的污水池子,每天把药粉药水撒到污水里,使其中的有毒成份分解掉,然后就把污水放到河里去。这个工作很轻松,也没人来查她的工作质量,她要高兴了就把污水直接放到河里去,反正我们厂边上那条河,已经臭得连蚊子都找不到一个了。

我师傅老牛逼有一辆28英寸凤凰自行车,后来社会上开始流行助动车,最早最土的那一种,就是在28英寸自行车后轮装个发动机,自行车立刻跑出摩托车的速度。这种车子非常危险,跑得太快,轮子会飞出去,像我曾经在白蓝面前摔过的一样,但肯定不只是把下巴摔破,搞不好会把整个下颚摔飞掉。老牛逼是全厂头号钳工,技术出众,他率先把自己的自行车改装成助动车,非常威风。该车冒着黑烟,发出轰炸机一样的怪叫,老牛逼就成了个暴走族,在一片黑烟之中呼啸而去。我师姐阿英起初是骑自行车上班的,后来她觉得老牛逼这辆车太扎眼了,具有明星效应,非常适合她这个老姑娘出去招摇,她就让老牛逼载着她上下班。那时候我们经常看见老牛逼在街道上飙车,六十岁的人了,开起车来大呼小叫,后面还驮着个女的,看起来很风流其实是他女儿。他还特地戴一副墨镜,斜背一个人造革的书包,搞得自己活像是公路电影里的小混混。那辆车我也开过,速度太快,而且坐垫位置极高,本身又只是靠钢丝和三角架撑着的(根本就是自行车),我在厂里骑了半圈,就觉得心脏受不了,连刹车都不敢捏,怕自己以抛物线的姿态飞出去。

厂门口那座桥,每天早上会成为菜市场,郊区的菜农挑着蔬菜到这里来摆摊,挤得满满登登的。只要听见那辆车的尖啸,所有的菜农都会挑起担子撒腿狂奔,并且高喊:“不好啦土匪车子又来啦!”当然,那车也不是每次都能造成混乱,开了没多久,发动机出了故障,此后经常坏掉,于是你就能看见老牛逼踩着一辆带发动机的重型自行车上班,非常辛苦,后座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娘对着他破口大骂。

老牛逼对我说,他退休以后要开着这个车子去周游全国。我就赞叹地说,师傅,照你这个车速,一个礼拜就能周游全国。我知道这是他的梦想,人人都有梦想,我也想周游全国乃至全世界,当然,不是开这种土摩托,磕上个小石子就能把自己蹦到美国去。

老牛逼造了这车之后,几经技术改造,终于可以有排档了,五级车速,除了倒车不行,基本上可以和桑塔纳媲美。他还在车龙头上装了一块透明有机板,权当是挡风玻璃,还装了一个会”毕毕”叫的电喇叭。其实喇叭纯属多余,他一直没解决这车的噪音问题。但是,从外观上,这车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威风劲,他甚至计划把两辆自行车拼装成一辆三轮土摩托,只剩下车轴的问题还没解决,后来说改造成本实在太高,还是两个轮子比较实惠。再后来,他把土摩托技术推广到全厂,很多人都来找他改装自行车,每辆车收三百块钱的安装费,设备零件自理。厂里人开着这种车子到处闯祸,先是管工班的老徐把锁骨撞断了,再是糖精车间的张胖子飞到河里去了,还有钳工班的石卵一头扎进了民房。最后,地段上的派出所把老牛逼请去,勒令他停止这种祸国殃民的行为,罚了两千块钱,又说他是无证摊贩,把他的车摊也连锅端走了。

老牛逼和我之间是有感情的,但不是师徒感情,而是流氓无产者之间的感情。我从他那里什么都没学到,水泵也修不了,自行车也装不上去,但我总算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工人了,这很重要。连老牛逼都说,在厂里都混不好的人,出去只能饿死。后来他车摊被没收了,挣来的那点钱也全赔了进去,他就对我说,小路,没说错吧,会修水泵顶个屁用。

我去过老牛逼家里,猪尾巴巷,沿河的平房。戴城有很多河,所谓沿河的房子不是建在河滩上。而是用石桩打进河里作为地基,房子就造在河上。前门是用来出入的,后门则直接对着河,放下一个吊桶就能从河里打水。所谓”人家尽枕河”,枕字用得贴切。那时候出过一档子事,有户人家进来一个小偷,恰好被房主人撞见,房主堵着大门,高喊拿贼。小偷是个外地人,不知道这种房子的特点,拉开后门就往外跑,结果直接扎进了河里。对面的人说,只看见一道影子腾空跃下,划出一道弧线,优美而壮观。恰好一艘货船开过,小偷吧唧一声摔在船上,抱着腿大哭,估计是胫骨折断了。然后过来几个船民,把他捆了捆就塞到船舱里去了。众所周知,货船去往遥远的苏北、安徽,那些船民无比剽悍,落到他们手里就自认倒霉吧。

老牛逼的家,外面是一间低矮的厨房,里面是两间平房,一间归他和他老婆,另一间归我师姐阿英。河水散发着腐臭味和柴油味,飘进房间里,伴随着货船上的马达轰鸣,在这种地方住久了,会变得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想打人,而且内分泌失调。他们一家就生活在这里,老牛逼无处可去,阿英无人可嫁。那年秋天下大雨,连下十二天,河水暴涨,货船就在他家窗口开过。有一天晚上,老牛逼全家都睡着了,有一艘外地货船上的船老大喝醉了酒,把船横着开。酒后驾车是违章,酒后开船是没人管的。那船一头撞进了老牛逼的卧室,顿时墙倒壁坍,电视机电冰箱全都掉进了河里。

老牛逼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大船从床上掀了下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家里破了个大洞,洞口戳着一个巨大的船头。这很像一个噩梦,像他这样一个人,本来不应该遭遇到这么恐怖的事情。更该死的是,那个喝醉的船老大不但不求饶,还从破洞里伸进个脑袋冲着他笑,喷出一股酒气。我师姐阿英穿着汗衫短裤跑过来,看见这个场面,吓得尖叫。船老大看见一个露胳膊露腿的女人,因为天黑。加上他也喝醉了,所以没发现这是个丑婆娘,只顾着看她的胳膊大腿。老牛逼跳起来,抄起一把凳子,把那个笑嘻嘻的脑袋砸到了河里。后来从船上跳进来三五条大汉,也都醉了,手里拎着竹篙,竹篙前端包着铁皮,可以当长矛使唤。老牛逼被一篙子捅在嘴巴上,折掉了四个门牙。这还算运气,要是往他身上扎,那就是一个透明窟窿。他返身撒腿就跑,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直撅撅地摔在地上。

那几个船民到了码头上(其实是老牛逼的卧室),异常地兴奋,先是把他卧室里剩余的家产都砸了,然后抱着我师姐要非礼。我师姐阿英是出了名的老虎,虽然嫁不出去,但也不至于让流氓船民占了这个便宜。她飞起一脚,踢爆了其中一位的睾丸,又在另外一个人的肩膀上猛咬,把肱二头肌硬生生地咬下来一块。船民大怒,一拳揍在她眼睛上,然后抄起篙子要捅她,但屋子又小又矮,那么长的竹篙要掉过头来扎人,实在不易。趁着这个机会,阿英挣脱魔爪,大呼救命,把周围的邻居都喊了起来。整条街坊的人都恨透了这伙开货船的,奈何平时抓不到他们,这次终于逮住几个,而且还是流氓强奸犯,于是一哄而上,趁着天黑,没头没脸地打上去,一直打到派出所的警车开来。

老牛逼的家,在这场混斗中夷为平地,仅有的几件家用电器全都掉进了河里,损失相当惨重。他本人被送进了医院,四个门牙是保不住了,还摔断了两根肋骨。我师姐则被盛传遭到船夫的强暴,又说她踢坏了人家的睾丸,咬伤了人家的胳膊。化工厂的人照例以讹传讹,说她一口把人家睾丸咬下来了,而且嚼巴嚼巴生吞了下去。这就更没人敢娶她了。

在这场恶斗中,关于我师母,也就是老牛逼的老婆,始终没有出场。因为她在大船撞进房子的时候就吓昏过去了,等她醒过来,发现家里已经成为了一堆瓦砾。她再次昏了过去。

事后,我拎着一袋苹果去医院探望老牛逼,我看见阿英站在病房门口,跟一个护士打架。她本人左眼乌青,这是被船夫打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打护士。她揪住小护士的头发,从脚上摘下拖鞋,玩命地照着人家头上打。护士尖叫,大哭,围观的病人则拍手叫好。我看到这情景,就断定师姐没有像传说中那样遭到强暴。一个被强暴过的女人还能这么凶悍吗?我扑上去,拦腰抱住我师姐,把她整个抱离了地面。她总算撒手了,小护士像一辆救护车,呜哇乱叫地迅速消失在我眼前,只剩下阿英张牙舞爪在半空中挥舞着她的拖鞋。那伙看热闹的病人都夸我:“小伙子,有手段!”我心想,你们知道个鸟,老子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啊?要知道,我师姐发起狂来,六亲不认,劝架的人很可能被她误伤,她在厂里打架从来没有人敢去劝的,都是等她打得精疲力尽,才把她拦腰抱走。像我这样,在她最疯狂的时候去抱她,很可能像那个船夫一样,被她踢成一个太监。

我把她抱进病房,她才算消停一点。老牛逼平躺在床上,张着无牙的嘴巴,对我呵呵地笑。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指了指自己的嘴,只是笑,像个白痴。阿英说:“他没傻,就是说话漏风,所以他就不肯说话啦。”我问她,怎么跟护士打了起来。她说:小贱货,说要把他换到大病房去,八个人一间。我能不打她吗?”

老牛逼不肯说话,我就听阿英重述了那晚的混战。她把自己说得无比英勇,我心想,你要是知道外面的谣言,大概就没这么得意了。后来,我想起自己带来的那袋苹果,刚才劝架的时候被我放在走廊里了。我回到走廊里去找,发现几个吊着胳膊、打着石膏的病人,每人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在那里啃呢。还他妈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还有那个护士。我离开病房的时候,经过护士值班室,看见她在里面哭,好几个护士围在她身边安慰她。我挺喜欢护士的,她们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很干净,不像我,一身不蓝不绿的工作服,脏得像个泥猴。我凑过去看她,按理说,我是把她从魔爪中解救出来的人,无论如何,她应该感谢我一下,我也没指望她扑到我胸口低声抽泣。结果,那伙护士不约而同地指着我的鼻子,说:“滚!滚出去!你们这伙糖精厂的流氓!”

于是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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