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6.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糖精厂的一年之中,数冬天最惨。这里的树木平时都是病怏怏的,到了冬天则迫不及待地枯死,好像是受不了这个地方,情愿自杀。这季节跑到厂里一看,草木凋敝,万马齐喑,地上的泥土都是五颜六色的,有的还结着一层盐霜。窨井里的废水冒着白色的蒸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火山喷发的前兆。这季节最惨的就是上三班的工人,其中尤以糖精车间为甚。甲醛车间尚且有一个密封操作室,电子程控,还有摄像机监控反应釜内部运转。糖精车间却是又破又烂,完全靠人工操作,如果想监控,只能把脑袋伸进反应釜的洞口里去看。我每天都要伸进去看几次,起初觉得很梦幻,如临岩浆,近似一部科幻电影,但看多了就觉得恐怖,而且那洞口太小,经常把我的下巴卡住,伸都伸不出来。糖精车间的休息室,只有很小的一间,工人可以在里面吃吃瓜子聊聊天,但不能抽烟,因为会炸。冬天的时候,一根蒸汽管通过休息室,里面很暖和,但不能总是躲在休息室里吧?如果跑到车间里,那地方冷得像冰窖,穿两件棉袄都顶不住。

糖精车间很大,从原料倒进去搅拌,直到白色的糖精流出来,需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每一道工序又分为好几步,由各个班组把守。工段长是这里的工头,芝麻绿豆的小官,但不能得罪,否则能把你整得生不如死。

我去糖精车间上班之前,长脚和小李请我吃饭。长脚哭了,说:“小路,都怪我不好。”我喝着白酒,说:“关你鸟事啊?”长脚说:“我去考夜大,你也跟着去考夜大,然后你就被送去上三班了。”我说:“你神经病,我去上三班是因为我调戏化验室小姑娘,而且被厂长抓到了。这跟你没关系。”长脚还是不能释然,只管哭。后来我们被他哭烦了,小李说:“反正明年还有一大批人要去糖精车间。”我说:“我先走一步,在那儿等你们。”长脚睁大眼睛说:“我不去!我情愿辞职也不去!”

我举杯说:“为了我即将成为一个甜人而干杯。”他们两个都举不起杯子,我就独自把酒喝了下去。后来我们都喝醉了,怎么回家都忘了。

冬天的时候,我去糖精车间报到,穿着那身不蓝不绿的工作服。我跑到车间里,车间管理员说我被安排在前道工序。我不知道什么叫前道工序,管理员说:“前道就是最初的原料投放,后道工序就是出成品了。”我问她:“前道好还是后道好?”她很智慧地告诉我:“前道很累很脏。但是你不会变成一个甜人。后道比较轻松,但你会浑身发甜。你喜欢哪一种?”我说:“我无所谓。”她摇摇头说:“你要是还没结婚,那还是前道比较好,虽然累一点,但还能找到女朋友。”

我跑到工段上,有个叫翁大龅牙的工段长接见了我,他穿着一件到处都是补丁的牛仔衫,衣服拉链也坏了,就用一根麻绳扎在腰里,这副样子要多惨有多惨。翁大龅牙蹲在一张铁凳子上,也没问我名字,也没带我参观车间,他对我说:“小逼样,去扛二十袋亚钠。”我很讨厌他的腔调,就问他:“什么是亚钠?”他说是亚硝酸钠,还怪我没文化,连亚钠都不知道。我按他说的,跑到行车边上,二十公斤一袋的亚硝酸钠,一次扛两包。翁大龅牙在休息室里看着我,等我扛完了,他说:“拆包,全部倒进锅子里。”我不动声色,拔出电工刀,把蛇皮袋拉了一道口子,将二十包东西悉数倒进去。翁大龅牙说:“过两个钟头来叫我。”

我问他:“现在我该干什么?”

他说:“你就站在旁边看着。”

我站在那里,环顾糖精车间,黑乎乎的全是些反应釜,还有肠子一样蜿蜒虬结的管道,冷冰冰的阀门和法兰。车间窗玻璃上蒙着一层黑灰,没有蒙灰的地方必定是窗玻璃被砸掉了。我坐在一堆原料袋上,等着那二十包亚钠反应成别的东西。后来翁大龅牙又跑出来,告诉我,必须把脑袋伸到反应釜里去检查。我说不要扯淡,这个我见识过,只要把脸凑上去看就可以了,不必把脑袋伸进去。翁大龅牙说:“让你伸进去,你就伸。你有什么废话回去跟你妈说。”

那时候我经常把脑袋伸到反应釜里去,看着那些浆糊状的原料起反应,热气腾腾的,也检查不出个鬼。我知道翁大龅牙存心整我,但不知道是谁指使的。那个洞很小,脑袋伸进伸出很不方便,我就剃了个光头。车间里有个叫四毛的工人,这个人脑子经常犯病,看见我把头伸进去,就会用一根钢管捅我的肛门。我脑袋在反应釜里,毫无反抗之力,等我伸出来之后,他就哈哈大笑地跑掉了。我不能追他,否则就是擅自离岗。后来我抽了个冷子,见到他和翁大龅牙都在休息室里,我跑进去,叉住四毛的脖子,照着他脸上打了三拳,分别打在嘴上、眼上、鼻子上,打得四毛在地上滚。我又用劳动皮鞋在他脑袋上踩了几脚,四毛呜哇乱叫。我打完之后,撸了撸光头,对着翁大龅牙看。他叼着一根牙签,也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我曾经告诉自己,我是一个没有电工天赋也没有钳工天赋的人,但我知道,造糖精是不需要天赋的。造糖精唯一需要的就是体力和耐性。翁大龅牙先是用二十袋亚钠考验了一下我的体力,然后让四毛来考验我的耐性。我剃了光头打过四毛之后,青碜碜的头皮下爆着一根Y型的血管,脸上却挂着一丝笑,翁大龅牙就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

我和翁大龅牙之间的事,都发生在白天。夜班就看不到他了,总算可以清净一点。但我也讨厌夜班,半夜出门,通宵干活,天亮前回家,假如我是个鬼,过的就该是这种日子。

当时和我搭班的工人,是个络腮胡子的秃顶大汉。他是秃顶,我是光头,两个人一起走在工厂里很引人注目。他绰号郭大酒缸,真名我想不起来了。此人常年在口袋里揣一瓶二锅头,常年喝得稀里糊涂出现在车间里,他醒着的时候打人很厉害,喝醉了则相反,随便别人怎么打他都无所谓。他喝醉了就迟到旷工,但绝不早退,一般都是睡醒了才摇摇晃晃下班。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活都得我一个人干。有时候他酒醒了,就很抱歉地对我说:“兄弟,对不住。”然后就把口袋里的酒瓶掏出来,要跟我共享。

很多中班夜班,我都是坐在休息室里,忍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有一度,我很想打他一顿,给自己消消气,但我从来没打过醉鬼,这不是男人干的事,但要找到他清醒的时候又谈何容易?

有一天半夜,一个女人打电话到休息室,我接的电话。这女人在电话里喊:“郭大酒缸呢?他答应今天跟我去结婚的,怎么没来?”此时郭大酒缸正躺在地上打呼呢,我踢了他一脚,他纹丝不动,我只能对那个踩空了楼梯的新娘说:“他喝醉了,我叫不醒他,有本事你自己来弄醒他吧。”

后来等他醒了,我告诉他这件事。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该死,把登记结婚的事情忘记了。”然后他握着我的手说:“兄弟,你真够意思。”我的手被

他一双糙手捏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我从来没把他当兄弟看,我只当他是个会说话的酒缸。

有一天,郭大酒缸很清醒地跑到我眼前说:“小路,我辞职啦。”我说:“你是被开除了吧?”他摇头说:“我真的辞职啦,我发财啦!”我很不解,他就说:“你是我兄弟,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女人买股票发财啦,现在我也发财啦。”那时候我听说很多人买股票发财的,他女人是做服装生意的,手面上有点小钱,买了股票,小钱就会变成大钱。我问他:“发了多少财啊?”郭大酒缸伸出三根手指说:“三百万。”我吓了一跳,三百万!那确实不用再来上班了。后来他拍着我肩膀说:“兄弟,再见,以后混不下去就来找我。”我心想,操,你这个王八蛋也不请我吃顿饭,就这么跑了。

二OO四年的时候,我回到戴城去看我妈。半夜里出去办事,回家路上,有个喝醉的人抱着电线杆在吐。那天风很大,我走路的时候有点走神,结果他吐出来的东西飘到了我的裤子上。我大怒,把他揪过来一看,竟然是郭大酒缸。这时有个穿西装裙的姑娘从酒楼里跑出来,连声对我说抱歉,然后扶住郭大酒缸。喊他:“郭总!郭总!”郭大酒缸醉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问那姑娘:“什么郭总啊?开什么公司的啊?”姑娘说:“房产公司。”我说:“我操,发大了。我问你,你是他老婆还是二奶?”姑娘红着脸说:“我是助理。”

我看她挺漂亮的,而且会害羞,就笑着说:“这个鸟人以前我认识,天天喝醉,现在还喝二锅头?”姑娘说:“喝的是茅台,今天陪投资商的人吃饭,郭总很少喝醉的。真是抱歉啊,既然是老熟人,那您留张名片吧,我转交给他。”我说:“不用啦。”我把郭大酒缸扶正。端起他的脸,他已经认不出我了。我说:“不错啊,西装是阿玛尼的,领带是什么牌子的?”姑娘说:“不知道。”我想了想,本来应该抽他两个大嘴巴,以示留念,但我一时找不到当年在糖精车间打人的心情,我拍了拍他的脸,就当自己抽了他的嘴巴吧。打人和做爱一样,十年前欠下的债,十年之后必然是一笔勾销,否则就是强奸犯,就是流氓土匪。

有关我九四年的私生活,用一句话来表述:性生活非常紧张,处于大涝之后的大旱。这种滋味非常难受,如果还是个处男大概会好过一点,可惜时间不能倒退,即使倒退,我仍然不会是个处男。倒三班使我的性欲降低到了一定程度,但我毕竟不是太监,适应这种节奏之后,加上春天适时地来临,我又成了一个性苦闷,只是苦闷的内容不一样,过去是想象,现在是回忆。

那年我二十一岁了,照正常的标准,我可以找女朋友,但还不能及时地与之发生性关系,只能逛逛马路,看看电影,谈谈理想。这一点很让我悲痛,曾经大涝难为水,有几个亲戚想给我介绍女朋友,都被我回绝了。我可没心思再陪姑娘逛马路,我逛够了。我妈很着急,问我,是不是倒三班很累,连女朋友都谈不动了。我说不累,但我又要上三班又要读夜大,时间不够分配的。我妈就很感动,认为我开始懂得珍惜时间了,她对我的支持就是给我洗内裤,洗到特别脏的,也不说我下流,因为这是不谈女朋友的代价。

九四年春天,我在厂里上三班,晚饭和夜宵都是在食堂里吃一碗面,并不是我爱吃面,而是那米饭没法吃,全是白天的剩饭,又硬又冷,吃下去胃痉挛。其实那面也很差,都是食堂里用轧面机轧出来的,粗的地方像筷子,细的地方像钓鱼线,咬在嘴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它毕竟是热的,而且还带点汤水。

有一天傍晚,我去食堂里吃面,周围稀稀拉拉有几个上中班的工人。我把搪瓷盆子扔进窗口,又扔进去几张塑料饭票,过了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出来了。我坐在那里稀里哗啦吃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汤水之中还有一块排骨。我觉得很纳闷,对着排骨看了半天,然后就把它吃了下去。第二天傍晚,照样如此,一碗面之下藏着一块排骨,我没再犹豫,干净利索地干掉了它。到了第三天,我吃完了排骨,刚想拎着盆子走人,秦阿姨出现在我的面前。

秦阿姨说:“路小路,排骨好吃吗?”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完蛋了,秦阿姨不知道给我物色了一个什么样的对象。秦阿姨说:“那个下面的小姑娘,你认识吗?”我说我不认得下面的。也不认得上面的。秦阿姨说:“不是上面下面,是下面条的小姑娘。”我继续摇头,下面条的我也不认识,我就认识你们那操蛋的面条,到死也不会忘记。

秦阿姨说:“就是那个胖胖的短头发的,脸上有点雀斑的,她叫蒯丽。”我捧着脑袋用力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个姑娘站在炉子旁边下面条,全身都被热气包围着。我不可能看到她的雀斑。秦阿姨说:“就是她!人家小姑娘对你很好啊,免费给你吃排骨。”我说:“噢,排骨就是她放的啊,我还以为天上掉下来的呢。”秦阿姨说:“你不要装傻充愣的,告诉你,蒯丽是我们食堂的一枝花,她看中了你。你呢?就是一个造糖精的……”我说:“对啊,我一个造糖精的,她为什么要看中我?”

秦阿姨凑在我耳朵边上说:“那次你大闹会场,蒯丽都看见了,她很喜欢你这样的。”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天下还有喜欢杀胚的姑娘,真出乎意料。秦阿姨说:“我也劝过她,她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没办法,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只能敷衍说:“是啊,敢爱敢恨也是一个优点。可这都去年的事情啦,怎么今年才托你来说合?”秦阿姨说:“去年她有男朋友的,今年被人家甩了。”我听了这话,双眼一闭,心里觉得悲惨不堪。

秦阿姨说:“路小路,你爽气一点,给我个说法。”我心想,真操蛋,老太婆有你这么说媒的吗?显然秦阿姨对我的印象非常糟糕,完全不把我当根葱,连蒯丽这样的姑娘,她都认为我配不上。这要是六○年,食堂的姑娘我也就认了,可惜九四年国家粮食储备很丰富,为了吃块排骨就把自己送到食堂去做驸马爷,实在犯不上。这些刻薄的话,我都藏在了肚子里,没对她说。我只告诉秦阿姨:“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秦阿姨说:“啊?哪个车间的?”我心头一怒,说:“她在上海读研究生。”说完这话,我又觉得很凄凉,拎着饭盆就走掉了。

后来我再去吃面,排骨就没有了,而且食堂对我的态度非常恶劣。我把饭盆放进去,过了一会儿,哐哨一声被扔在窗口,里面稀稀拉拉几根面条,连大蒜都不放一星半点。我端着这盆面,想起了蒯丽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这丫头要是在我饭盆里放一把耗子药,我就死得硬邦邦的,毫无悬念可言。那阵子我只能去厂外面吃烧饼,夜班连烧饼都吃不上,只能自带干粮,几个月下来,瘦了一大圈。

我后来知道,悲惨的生活往往是不自知的,得通过一些具体的人和事来告诉你,这些等同于镜子,悲惨是藉由镜子映照出来的。当然,世界上比我悲惨的人有很多,我没有理由为之耿耿于怀。在我年轻的时候,悲和惨是分开的,有时候悲而不惨,有时候惨而不悲,惟独在蒯丽和秦阿姨身上,我照见了自己又悲又惨的样子。为什么会是由她们来告诉我悲惨的真相?我的神难道依附在她们的身上?这一点真是很奇怪,很久以来一直想不明白。

九四年我还遇到过一个女孩,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先是一个夜大的同学给了我一张油印的传单,说是戴城诗歌青年聚会,传单上写着一串诗人的名字,还有时间地点,还有一段很抒情的话,我都记不得了。我这个同学在第四人民医院工作,但他不是医生,而是个花匠,他平时的工作就是把黄豆沤成肥料,浇在花木下。他还教了我很多种做肥料的方法,也不管我爱不爱学。夜大的学生来自各行各业,有营业员,有屠夫,有乘务员,工人和小科员更多,但花匠就他一个。我的这位花匠同学平时也写点诗,还发表在晚报副刊上,他经常拿出一张《戴城晚报》,然后指着上面的一小串字说,这就是他写的诗。由于他用的是笔名,而且不止一个,所以可信度甚低,大家只当他在吹牛。

有一天花匠诗人对我说:“我马上要去参加一个朗诵会了。”然后拿出传单在我面前晃,我什么都看不清,接过来仔细看才知道是文艺青年的聚会。他主动要带我去,我也就同意了。我很想看看诗歌朗诵会是什么样子,从来没见识过。到了那一天下午,他打电话到我车间里,说自己吃坏了肚子,拉稀拉得腿都软了,只能让我一个人去了。

晚上我独自去城西的一个工厂俱乐部,那里是个舞厅,我以前去过。我跑进去发现有很多长头发的男青年坐在那里,还有很多女青年,扎堆抽烟,喝着啤酒。室内光线很暗,点着不少蜡烛,台上有人拿着麦克风在大声朗读,这个场面很熟悉,要是把耳朵塞起来,简直以为是在唱卡拉0K。我鬼头鬼脑地观察了一通,没发现我们厂的海燕,便找了个角落,靠在墙上,也没人搭理我。

后来我遇到个女孩,她就站在我旁边。她对我说:“能麻烦你替我看管一下衣服吗?”我很久没遇到这么有礼貌的姑娘了,脸上微微发红,就点了点头,接过她的大衣和皮包。这是一件红色的驼绒大衣,手感很舒服,领口有点破了。后来她走到台上,从背后拿出一张纸,用很轻的声音把她的诗读完,鞠躬,下台。下面也没掌声,我也没鼓掌,看着她从那里走过来,把衣物交还给她。她吐了吐舌头说:“写得很差啊?”我说:“你声音太轻了,别人都听不见。”她说:“下次我注意。”

那天诗歌朗诵会的气氛很热烈,有个男的跑上去朗诵了十来首诗,每一首都有《神曲》那么长。大家像是等公共汽车一样等着他把诗念完,然后又有一个人跑上去,念了几首诗,掏出打火机把诗稿烧掉了。下面的人大声叫好,也有人骂娘,闹成一团。再后来,主持人跳上台去,对下面说:“把你们的青春都亮出来吧!”此时激光灯球开始旋转,音箱里传出猛烈的迪斯科音乐,一伙人全都扎到了舞池里。我看着影影绰绰的人群,被灯光闪得像群魔复活,那时我还是靠在墙上,不是为了装酷,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跳迪斯科。

那个女孩一直站在我身边,起初她很激动,指着台上的诗人说,这是老K!我问她,有皮蛋吗?她哈哈大笑说:“你肯定是混进来的,连老K都不知道,他是著名的诗人。”后来她又指着另一个人说:“这是风马,他去过西藏的!”我心想,老子要不是为了上三班,这会儿也在西藏呢。我想到这里就觉得没劲。女孩说:“我太想去西藏了!”我当时就很担心,别又遇到一个要拖我去西藏的,那也太捉弄人了。

后来,诗人们开始跳舞,我对女孩说:“我要走了。”她说:“我们一起走吧,我也不爱跳舞。”我们沿着黑漆漆的道路往外走,那是一个金属加工厂,地上全是铁屑铁丝,走出去的时候她微微牵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被她的小手捏着,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她又把手放回了口袋里。我再次注意到她的领口,有一个小小的破洞,仿佛她所有的温柔都被集中在了那里。

那天我送她回家。她说,她叫小堇,是面粉厂的科员。她问我的情况,我说我在糖精厂造糖精,一个小工人,但我不是混到诗歌朗诵会来看热闹的,我自己也写一点。她说:“给我看看你的诗。”我说我没带,以后给你看吧。她说:“你背一首来听听吧。”我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说:“背不出来,算了。”

我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家很远,在郊区的一个新村里。我们交换了通信地址,她说:“谢谢你送我。”我说不用客气,然后目送她像一只小猫般刺溜钻进了楼房里。那天我骑车回家,足足用了一个小时,路程太远。面粉厂就在我家附近,我想起这么一个温和的女孩,每天要花两个小时上下班,心里有一点伤感。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影视:开局神级选择系统一路狂飙

影视:开局神级选择系统一路狂飙

吴钩随笔
林峰开局穿越到世界,获得神级选择系统获得神级赌博,我赌你枪里没有子弹;获得神级防御系统,击败黑市第一拳王;获得神级鉴宝能力,开启捡漏之旅;获得神级...................狂扁李宏伟,收服高启强,单挑徐江,交好安欣从网吧开始,炒股票,建楼盘,搞网商,打造无敌的商业帝国... 《影视:开局神级选择系统一路狂飙》
都市 连载 138万字
女配万人迷[快穿]

女配万人迷[快穿]

义楚
本文又名:女配是个万人迷,每个世界苏一遍!(1v1) 女主:震慑三界大乱,腥风血雨妖姬叶莲生。 每一本世界都有一个被炮灰的女配,她们或是被抛弃的糟糠之妻,或是衬托女主高贵优雅的垫脚石。 当莲生成为她们: {被火烧死
都市 完结 35万字
我的天道老婆

我的天道老婆

胧月无殇
本以为自己成神,已是无敌于天下。谁知道天上来敌……来敌就算了,怎么是未来老婆要杀我。 “林浊运!把身上的神格还给我!” 林浊运看着面前冷漠脸少女,陷入了沉思。 曰天道,算是曰天吗?在线等,挺急的。
都市 连载 43万字
麻衣神相

麻衣神相

真香大王
我叫林一水,三岁那年,爷爷说我命里缺一星,活不过二十三岁。爷爷为我寻了一门亲事,说二十岁那年,只要我与唐家女儿顺利成亲,我便可以活下去。可二十岁那年,我却等来了退婚……... 《麻衣神相》
都市 连载 111万字
行尸夺路

行尸夺路

凤婷
一场毫无预兆的疫病降临到亚特兰大,身为警察的林业被迫加入这场末世,亲情、爱情、谎言、身处了末世之中,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无异能,单女主,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都市 连载 26万字
末世:开局忽悠校花亿万小金库

末世:开局忽悠校花亿万小金库

小鸽鸽不会鸽
未来风王朝之主,重生末世七天前。开局忽悠校花亿万小金库。末世前花光所有小钱钱。……“我也不想让他轻易得到,但是他都叫我宝贝了耶~”……“即便他是渣男,我也认了!”……“我就是要给他花钱,你管不着!”……“爸,快把户口本给我!我想结婚了!”……... 《末世:开局忽悠校花亿万小金库》
都市 连载 4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