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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各位赌友在极大的兴奋与刺激之后,都觉得十分疲倦,由于计又然的招待,纷纷入房安寝。这些赌客里面有一腔心事的,还是赵大爷和温五爷。赵大爷是输的太多了,有些心疼。而温五爷却是惦记着二奶奶,这晚不回家,暂时是得着了胜利,可是回到城里,她若再进一步的闹起来,自己可对付不了。因之只睡了一觉,早上八点多钟就醒过来了。盥洗后,吃了一点牛乳饼干,衔了一支烟卷,到别墅门外散步。

事有凑巧,赵大爷踏着路上的落叶,口衔了雪茄,也背手在树脚下闲荡。他看到了温五爷,便点头笑道:“何不多睡一会,还早呢!”温五爷道:“我公司里上午有点事,要赶去料理一下,几时进城,我要搭你的车子一路去。”赵大爷向他脸上望了一望,笑道:“是不是为犯了夜,怕夫人在家生气?”温五爷笑道:“若要怕,也就不敢犯夜了。对于女人,最好是不即不离,太恭敬从命了,是自己找锁链子套在头上。”赵大爷向他望了道:“哎呀!你发牢骚,莫非真有问题吧?那么,我送你回公馆去。”

温五爷先笑了一笑,然后点了点头道:“我们是老朋友,有事不瞒你。我那位二奶奶,实在太不像话,昨天她竟闹到公司里来检查我的信件,所以我气不过,昨天一天都没有回家。”赵大爷笑道:“怪不得昨天你会参加我们这个组织了。是否你和黄小姐来往的事,让她发觉了?”

温五爷笑道:“你虽然碰到过好几次我和黄小姐在一处,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深的关系。”赵大爷走近一步,拍了他的肩膀笑道:“凭你这样一说,至少是浅的关系已经有了。我倒奉劝你一句话,这样的摩登女子,我们中年以上的人,对付不了。”温五爷笑道:“你赵大爷也并非不爱摩登女性呀!”赵大爷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不敢说绝对不沾染,可是我对女人有个分寸,凡是不大好惹的,我就知难而退。你呢,家中的内阁,已是一副辣手,而你打算玩的伪组织,更是厉害。”温五爷笑道:“我决无玩伪组织之意。不过我这人是受不得刺激的。我们这位二奶奶,若不知进退,一定和我胡闹,我就再讨一房太太。反正她也没有那法律地位,能到法院里去告我一状。”

赵大爷笑道:“若把你这种话传到二奶奶耳朵里去,岂不让她伤心欲死?来,来,来!还是我来给你打个圆场,我送你回公馆去吧!”温五爷道:“那你不是叫我去投降?”赵大爷伸手拍了他的肩膀,笑道:你不投降,打算怎样?

我的经验,知道五种女人最厉害。第一是有法律地位的,第二是握有经济权的,第三是善于交际的,第四是肯不顾身份的,第五是有职业的。二奶奶现在是属于第二三两型的,她不但有钱,无惧于你之封锁,甚之她还可以对你来个反封锁。加之你的朋友,她全认识,她可以随处制止你的活动。

你若要逃避她的权威,除非上天,否则是你能去的地方她也能去,这就造成她攻守自如的局面。你不投降怎么办?当男子们迷恋女子的时候,把脑袋割给人家也肯干,你当年把自己一束钥匙,交给了内阁,无非是表示合作无间之意。那时,你自然不会再想到自己再会调皮,要玩什么手段,如今是小小调皮,都在所不许……

温五爷跳了脚皱着眉道:“不谈了,不谈了!”赵大爷笑道:“还是回去投降吧!严格的说起来,总是男子不好。无论多大年纪,不能有接近女人的机会,有了机会,就想不安分。黄小姐是二奶奶的朋友,你怎么好意思去侵犯呢?可是这话义说回来了,假使我家内阁,引了这样一位美丽的小鸟到家里来,我也说不得什么四十不动心了。”说罢哈哈大笑。

这时,温五爷倒不想自己的问题,而另为赵大爷着想,觉得他实在看得开。昨天晚上输了上千万,今天一大早,就这样高兴的谈女人,一点不在乎,实在可佩服。赵大爷道:

“不用想了,我们同车走吧。”于是向主人告别后,强邀了温五爷上车,将他送回公馆里去。

那二奶奶虽是喜欢睡晏觉的人,可是这日早上,也醒得很早。这时睡在床上,正捧了报看。女仆进来报告,五爷回来了,还有小胡子赵大爷送他回来。现时在楼下客厅里等着,要见二奶奶。二奶奶一听,就知是什么来意。于是匆匆的盥洗了一番,草草的抹了些脂粉,就走下楼来。这时温五爷已避开,这客厅里只有赵大爷一人,迎着她,拱了两拱手笑道:“一早就来打搅,真是对不住之至!”二奶奶笑着让坐,因道:“大爷的话,一定是告诉我昨晚上打了一夜小牌。”赵大爷摇了头笑道:“凭你二奶奶绝顶聪明,还只猜到一半:哪里是什么小牌,我输了一家银行了!”因将昨晚上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二奶奶道:“好在大爷有办法,还不在乎。那么,我们这位呢?”赵大爷道:“他赢了我三十多万,还没有收我的支票呢。这话不谈,我今天送五爷回来,教他向二奶奶道歉。你们是老伙伴了,何必总是像贾宝玉林黛玉似的,三天两天闹脾气!”二奶奶道:“我没有什么,只是他作的事太不应该。大爷,你想,我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吗?一去香港,就是半年,他在重庆干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我也管不着。只是这一回,他太岂有此理了!”

赵大爷坐在她对面,将手拱了两拱,笑道:“无法无天这四字或者太严重一点。可是这确是先生背着太太轨外行动。我很劝了五爷一番,说他不应该。那一位是什么人物,我们怎好惹她?而况又是二奶奶的小友。据他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过请她吃过两次西餐而已。也许送了一点小款子,那数目有限得很。”

赵大爷这样说着,二奶奶手指里夹了一根纸烟,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缓缓吸着,听下去。赵大爷偷看了她一番脸色,见她已不是初见那样,将脸子板得紧紧的,便笑道:

他被我说了一番,也很后悔。他觉得不应当为这种女子伤了夫妻感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二奶奶也应当负些责任。知道这位五爷是不规矩的,为什么把这个狐狸精引到家里来?五爷究竟是受着二奶奶的统制,不敢太胡闹,若是在别家,恐怕这情形还不止于此呢?二奶奶笑道:“这话就不对了。哪位女太太没有两个女朋友呢?引了女朋友回来,就该发生问题的吗?我明天见着赵太太,倒要问问有没有这个理?”赵大爷笑道:“那不过也要看引着来的女宾是什么样子的人。假如引了黄小姐这种人物到我家里去……”他说到这里,耸了两耸肩膀,掀动着嘴唇上的小胡子,笑了起来。

二奶奶道:“好,我明天就把这话对赵太太去说!”赵大爷笑道:“男人总是不规矩的。你就不对她说,她也很知道我的脾气。老夫老妻的,作太太的,装一点马虎,先生若作错了事,总会后悔的。”二奶奶笑着点点头道:“赵大爷很会说话。”他笑道:“倒不管我会说话不会说话,反正我的来意是不坏的。把问题简单了来说吧!你要五爷怎样和你道歉,你才可以宽恕了他,而不加以处罚?”

二奶奶喷了一日烟,嘻嘻的笑道:“说得我有那样厉害!其实,我也并没有和他怎样过不去,不过是到公司里去了一趟罢了。总经理的太太,到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坐坐,这似乎也不犯法。可是他就大发脾气。”赵大爷笑道:“他是什么发脾气,只因凭据拿在你手里,下不了台,只好胡闹一阵躲开你了。其实他昨晚不出去赌钱,老早回来向你告罪一番,你还不是一笑了之吗?我就赞成先生们的信件,都要经过太太检查,这样少花许多钱,少误许多事,在名誉上,也要少受些损害。二奶奶这个举动,我极为谅解。这完全是为五爷本人打算,你自己是无所谓的。”二奶奶笑着一扭身子道:“赵大爷真有苏秦、张仪的口才,可是你别在背后说我泼辣就好。”赵大爷“呵”了一声,站起来笑道:“言重,言重!二奶奶,怎么样?你不见怪五爷了吧?”二奶奶要说的话全被赵大爷先说了,他一味软攻,自己连绷着脸子的机会也没有。因笑道:“我没有什么,只要他不再胡闹下去就是了。你瞧……”说着把声音低了一低,笑道:“那一位是我认作朋友,把她引到家里来的,这样,我还敢交女朋友吗?他不去勾引人家,人家也不见得会和他通信。”赵大爷道:“这当然是五爷之过。我就说了他一顿,他也哑口无言。”

正说着,一个女仆由面前经过。赵大爷就叫她请五爷来。

温五爷笑嘻嘻地手夹着烟卷走了来了。二奶奶绷着脸子,将头偏到一边去。赵大爷笑道:“你的下情,我已经和二奶奶说了。当然是你的错,你不能再闹脾气了。”温五爷笑道:

“我没有什么。”赵大爷转过身去,向二奶奶拱拱手道:

“二奶奶听见了,他说他没有什么,你也说过,你没有什么,这事完了。我告辞了。”二奶奶这才起身笑道:“你看我们的家务,要大爷劳神。”赵大爷笑道:“怎么说是闹家务?这是二奶奶整顿家规!”温五爷说了一声:“不像话。”二奶奶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赵大爷向温五爷道:“那么,我走了,你谨领家规吧,不必送了。”说毕,抽身便走。

温五爷把客人送到客厅门口,回头见二奶奶还坐在那里,便懒洋洋地向旁门走去。二奶奶道:“这就完了吗?”五爷对赵大爷所说五种女人最难逗的话,已深深的玩味了一番,觉得实在不错,若不知利害,和二奶奶争吵,结果是自讨苦吃,现在听二奶奶这话,又有生气的样子,便立刻含着笑容走回来,因道:还有什么不完呢?你难道真要罚我?“二奶奶道:那我怎么敢,我可以和你离婚,把这位子让给别人。”温五爷笑道:“何致严重到这个程度!算了,算了,我认错就是了!”二奶奶不再说什么,板着脸子走上楼去。

温五爷一路跟上楼来,一直到卧室里,又笑道:“这件公案,可不可以收场?”二奶奶仰靠在沙发椅子上,因道:

“你让我审一审,你说,你和她有了关系多久?”温五爷笑道。“就是那几封信,都在你手上了。她狡猾得很呢,把钱借到了手,三四天都见不着她,到了她缺钱的时候,她又写信来了。不但是我,就是你,也最好远离她一点,为着她伤害我们的感情,那是极不合算的事。”二奶奶将嘴一撇道:

“你别假惺惺了。果然如此,为什么昨天不回来呢?我告诉你,我要报复你一下。你一天不回家,我就要十天不回家。我也到郊外去大赌几场。”温五爷笑道:“这还成问题吗?你向来到哪里去玩,我也没有过问一次。”二奶奶笑道:

“哼!你别以为这是一个机会,我会多多的布下侦探,监视你和她的行动。”温五爷笑着连说“听便”。二奶奶道:“那么,你在银行里拨二百万款子给我作赌本。”温五爷笑道:

“哪里就要这许多?”二奶奶道:“你们输赢好几百万,那是常事,到我这里,二百万就算多了吗?”

正说到这里,窗外走廊上有一阵皮鞋响,由远而近。可是到了窗子边,停了一停,又由近而远了。二奶奶昂了头问着“是谁”。外面是区家二小姐答应着:“是我呀。没什么事。”二奶奶道:“为什么不进来?”五爷笑道:“请进!请进!我这就走。”说着,他抽身就向外面走去。

区家二小姐早已知道了温五爷闹的这场公案,年轻的人,都有些好奇心,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正也想多听些新闻。这时看到温五爷红着面孔走出来,却只是含笑点个头走了,更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便又回身走到窗户边来,笑嘻嘻的问道:“二奶奶一个人在屋子里吗?”她笑道:“哪里还会有别人在我这里?”二小姐笑嘻嘻的走进来,向她道:

“你是大获全胜了。”二奶奶道:“这还不算,西门太太昨天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想邀她一路到郊外去玩几天,你有没有工夫?”

二小姐见她斜靠在沙发上,抽着纸烟,左腿架在右腿上,倒不怎样生气,便挨着她坐下,低声笑道:“我到重庆来了这样久,也学了一两句川话了。你这个意思,是不是所谓惩他一下?”二奶奶笑道:“男人的占有欲最大,他见了女人就爱,可是又怕自己的女人占不住。我们这位太岂有此理,我不能不气他一下。南岸朋友家里,有一座梅园,梅花盛开,前两天他们就来邀我去,我还没有约定日子。昨天下午,我已派人通知他们,今天去四五个人,你非陪我去不可!”二小姐道:“我就怕五爷怪我们作客的人多事。”二奶奶道:“谅他也不敢。你不去就不怕我怪你吗?”二小姐听了这话,心里就立刻转了一个念头,觉得在温公馆里住,比在旅馆里住要强过十倍。二奶奶不在家,自己就不便在这里住,而且就是现在去找旅馆,也极不容易,那就陪她去玩两天也好。因笑道:“假使五爷不会见怪,我就陪你去。西门太太今天送西门先生上飞机,恐怕不会来了。”二奶奶想了一想,因笑道:“倒不一定要她来。我老早说,要到她家去看看。今天到南岸,顺便到她家去一趟也好。”二小姐道:“若是她又过江来了呢?我们可不可以派个人过江去先通知她一声。”二奶奶笑道:“那不但是排场十足,而且是有意让她盛大招待,事先教她去准备呢。你觉得这样妥当吗?我们下午过江,她在家不在家,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人到礼到就行了。”

二小姐晓得二奶奶有些阔人派头,拜访人家,倒希望人家不在家,好丢下一张名片就走。因之就依着二奶奶的主意,吃过了午饭。一同过江。温公馆里本有两乘自备轿子。她两人正好各坐一乘渡江,向西门德家里来。

西门太太也有了她的计划,先生一走,在势决不能再和这个下逐客令已久的房东斗争,便把东西收拾收拾,在区老太爷那里分一间房子,安顿一部分细软,让刘嫂看守着,自己索性住在温公馆里。为了青萍的事,二奶奶正竭力拉拢着,住在她那里,也没有不欢迎的。这样一想,她也曾把这意思略略的告诉了刘嫂。

这日,刘嫂在厨房里切菜,向对门厨房里的人摆龙门阵。那边厨房,便是房东钱家,他们宾东之间,常在这里收到“广播”。那边厨房里有一个奶妈,她是女佣工中一个有钱而又有闲的人。她没有什么工作,晚上带了一个八个月的小主人睡觉,白天就抱了小主人闲坐。她这份非自由而实在自由的职业,也有点不自由之处,就是主人不能让她抱着小主人走远了。所以她除了大门口望望风景,这厨房里倒是她最留恋的一个所在。

钱家有一个厨子,两个大娘,三个轿夫。这边房客也有两个厨子,两个大娘。当西门德的轿夫还在用着的时候,热闹极了,两家共是十四人,把两个厨房作了他们的“沙龙”,不分日夜,开着座谈会。而奶妈又是他们里面的权威,惹点小乱子也不要紧,反正东家不敢辞退。这时,她敞了褂子半边胸襟,露了一只肥白的乳房,粉刷葫芦似的垂挂在外。她将小孩斜抱在左手肘里,架了腿,坐在案板边,腾出右手来,随意拣着案板上的豆芽来消遣。那也可以说是帮厨子老王的忙。她听到对门厨房有洗锅声,高声问道:“刘嫂,吃了午饭没得?”刘嫂隔了窗户答道:“我们太太回来不久,方才吃完咯。”奶妈道:“我们都要宵夜了,你们啥子事,朗格晏?”刘嫂道:“太太送先生上飞机咯。”奶妈道:“先生坐飞机到哪里去?”刘嫂道:“晓得是到哪里哟!啥子两光三光的,远得很。”奶妈道:“你们先生不在家,太太又天天过江,往后你真是自由了。”刘嫂道:“我们要搬到重庆温公馆里去了。说是那温公馆真好,他们家开七八家公司,开两三家银行,主人家又作大官,打起牌来,输赢几十万咯。在他们家作活路,一个月可以得到万把块钱小费。”

奶妈对于这一类的话,最是够味,便丢下豆芽不拣,抱了小孩子走到这边厨房里来。还不曾谈五分钟,正好房东太太巡查家务到厨房里来,听到了奶妈的声音,便叫道:“奶妈,你怎么又到人家厨房里去了!十回到厨房来,九回碰到你在人家那里。”奶妈笑嘻嘻地抱着孩子走了回来,对于女主人的话,虽然和平的接受了,但她也不示弱,因道:“十回碰到九回,总还有一回没有碰到我吧?人家西门太太都要搬走了,我也只去得今天一天了。”房东太太道:“他们真要搬?搬到哪里去?”奶妈道:“和重庆城里一个顶有钱的温二奶奶认识,要搬到她公馆里去,说是那温家有钱的不得了,开了十几家银行,他们家大娘都挣万把块钱一个月。”房东太太红着脸道:“鬼话!那样有钱,你怎么不到他家去当奶妈?我也晓得这个温家,不过和一两家公司一两家银行里有关系罢了,有什么稀奇!西门太太在我面前提到什么温二奶奶,温三奶奶,我就不睬她,你有那闲工夫去听他们瞎吹牛!”奶妈被女主人当头一棒,就没有敢回嘴。

忽然他家一个女佣人叫了进来道:“太太,家里来客了!两乘轿子抬了两位摩登太太。”房东太太听说,就立刻由厨房迎到前面正屋里来。果然来了两位摩登少妇。前面一位约二十七八岁,穿着海勃绒的大衣,在拿手提皮包的手指上,露着一粒珠光灿灿的钻石戒指。女人们对于这一类的奢侈品,感觉最为锐敏,尤其是常走大都市的下江太太。因之房东太太猜定了这是个极有钱的人,正要打量后面一位年纪更轻的,这位太太先就点了点头道:“这是蓉庄吗?”房东太太笑道:“是啊!你太太贵姓?”她道:“我姓温,请问西门先生住在哪里?”房东太太笑道:“你是温二奶奶吗?”二奶奶笑着说了一声“不敢当”。房东太太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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