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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肯定要比躯体更为光亮。好吧,倘若真有幽灵,为何仅有一只眼?”
“这……”
“难不成你要说,那东西就是名曰一目小僧的妖怪?”惣兵卫语带揶揄地说道,“那不过是妇孺读物中的幻想图画罢了,哪儿可能真有那种东西?瞧你还真是蠢得可笑呀,都要教人笑掉大牙了。”他放声大笑。
“哪儿可笑了?”
“噢,瞧你这般愚蠢,难道还不可笑?与次郎也解释过了,作者曾表明那则故事不过是则巷说传闻。试问,有谁比听完后还把那事当真的你要来得滑稽?”
“谁把那事当真了?我不是说听来活像个相声故事,不值采信?”
“就是说呀。作者原本仅打算说个相声,为何你就是没听懂?”
“谁说我不懂了?”
“那就该相信这位作者。你不是怀疑这作者的出身吗?此人曾任奉行,可是位聪明的贤者,就连巷说也能写得妙趣横生。文化二年的江户,上至奉行大人,下至爱说常论短的百姓,都没一个相信鬼怪或幽灵这类传闻。总之,狐火烧尽见枯芒,作者不过是在揶揄有人把这东西煮来吃,还真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呀。”
“你不信?”
“当然不信。这故事叙述的不过是某人看见了一个庞大的白色东西,扑杀后发现原来是只青鹭,便煮来吃了,并无任何神怪之处。只是在发现这东西原来是只鸟前,将之误判为幽灵罢了。此外,也曾见其似有一目泛光。此文之本意,其实是记述这些误判如何使此事传为笑谈而已。”
“作者果真将之视为笑谈?”
“当然是。要不怎会冠上‘捕幽魂烹煮食之’这种玩笑似的标题?若非视为笑谈,此文被冠上的应是‘青鹭成妖’或‘误视青鹭为妖物’一类的标题才是。”
“即作者认为鹭鸟的确能发光?”
想不到剑之进竟然如此单纯。
惣兵卫活像扑了个空似的,一脸不悦地望向与次郎。
“你可知这是否属实?毕竟我是没瞧见过。”
“秦鼎的《一宵话》有云,海中之火,悉数为鱼类之光,俗称之火球,则为蟾蜍所幻化之飞天妖物。此外,凡青鹭、山鸟、雉鸡等,于夜间飞行时皆可发光。”
“皆可发光?”
真有此可能?这下子,惣兵卫突然纳闷起来。
“虽难断言这些东西无法发光,有时似乎也真能发光,但皆能发光这说法是否属实,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一次也没瞧见过。”
“鸟在入夜后应该无法飞吧?”惣兵卫说道,“鸟不是夜盲吗?”
“枭倒是能飞。”
“但枭可不会发光。”
“这回的话题与枭何干?”剑之进打断了这场无谓的争议,说道,“羽毛为何能生电,这道理我并不懂。说老实话,毕竟连猫也没养过,毛究竟如何发光,我也完全无从想象。当时将那火球解释成类似雷电的东西,我还听得懂,但鹭鸟发的究竟是什么光,就无法理解了。难不成是类似光藓的东西?”
“或许是反射吧?”惣兵卫说道,“好比雉鸡什么的碰上日照,会发出耀眼光彩。鹭鸟那东西或许也能在漆黑夜里反射月光。”
“漆黑的夜里哪儿来的月光?”与次郎说道,“总之,我认为这应该不是灯火般的火光,或许不过是形容鸟光,或俗称鸟火,即飞行时鸟尾拖曳的火光,据说即便是停下时,看起来也像是起火燃烧似的。会不会只是这个意思?”
“那叫电气什么的,是否也会发光?”
这么一问,大伙全都回不上话了。
“正马那家伙虽然可恶,但这类舶来的知识,除他之外还真是无人能问。虽不知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那家伙一说起洋人的好,便像在自吹自擂似的说个没完。倒是——”
正马今天怎么不在?惣兵卫左右张望。其实张望本是多余,大伙一如往常聚集在与次郎租来的住处,房内狭窄得根本无须转头。
“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
是我没找他来,剑之进回答道。
仓田正马这位曾留过洋的假洋鬼子,亦是此三人的狐朋狗友之一,经常前来同大伙讨论此类异事。
“为何没找他来?那家伙不是比谁都闲吗?噢,难不成你不想再听到那家伙揶揄你落伍、迷信什么的?”
“你这心情,我多少也能理解。”惣兵卫说道,“那家伙的确惹人厌。唉,认识他这么久,我也是看在武士的情面上,才同他打交道的,否则看那家伙没有半点日本男儿的风范,早就同他一刀两断了。”
没找他来,并不是为了这个,剑之进怅然若失地说道。
“那是为了什么?亏那家伙还是个幕臣之后,却从头到尾一副洋鬼子德行,而且那浑蛋还从不干活,真是荒谬至极。”
“与他不干活、或是个假洋鬼子也毫无关系。问题在于他是个旗本的次男,而且父亲还曾在幕府担任要职。”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剑之进问完便扭起嘴角。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同样猜不透的与次郎问道,“该不会是有什么内幕吧?”
“官宪岂能有任何内幕?身为人民的楷模,我可是凡事力求光明磊落。”
“那为何不把理由说清楚?”这下就连与次郎也沉不住气了,“别说是咱们这位使剑的老粗,你这个巡查大人说话的模样,就连我听了都禁不住想抱怨。先是鹭鸟如何如何,接下来又是信州如何如何,只懂得向大家抛出谜题,就算特地为你找来史料,你也对作者的身份百般拘泥。”
你提的哪儿是信州的故事?惣兵卫揶揄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我并非学者,不过是个贸易公司的职员,怎么可能找到完全符合的史料?但即使再不精通,我也特地找来了《里见寒话》中的这则记述。不过是认为既然信州与甲州相邻,至少算是较为接近——”
“我知道我知道。”剑之进打断与次郎这番话搪塞道,“我并无任何抱怨,对你这番心意也由衷感谢。”
“是吗?但瞧你一脸不悦,抛出个谜要我们猜,都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还频频抱怨人家身份如何、家世如何,一会儿说人不值得信任,一会儿又说故事不值得采信。现在又批评幕臣如何如何,教人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你究竟想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