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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无法理解。”惣兵卫面带不悦地回道,“这我当然能体谅。不过矢作、笹村,你们俩有个坏习惯,总爱谈仅自己懂的事,别总是将我们俩拒之千里好不好?你们是说百物语书卷是模仿百物语写成的,故并非关于百物语本身的记述?”
不,也有些百物语书卷是以百物语相关的怪谈编纂而成的。剑之进说道,但还没说完,就被与次郎伸手制止了。再这么解释下去,只怕情况会变得更为复杂。
“剑之进,别自己把话题扯远了。正马所言的确不假,即便仅是套用百物语的形式,书卷所载的毕竟还是怪谈吧?”
“与次郎,这可是代表书中一切均为杜撰?”
“要说杜撰……其实大都宣称此事属实,只不过这已是惯用方法,也难以判明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总之,其中既有取自佛典汉籍者,亦有辗转听来的故事,但个个均宣称所载属实。”
“也就是完全不足采信?”
“既然每则陈述均不乏人指摘,是否属实的确堪疑。总之,此类故事多为吓人而撰,即使非空穴来风,亦已略经变更粉饰,甚至掺入些许警世劝善之说。”
“如此说来,方才朗诵的那则应该也是如此?”正马漫不经心地问道,“即便标题上没有百物语三字,方才那老爷杖什么的,毕竟也是则怪谈呀。”
是老杖,剑之进纠正道。
“标题叫什么都成,笹村想说的是,这毕竟也是则怪谈。既然是杜撰的故事,可就没什么价值了。”
“怎会没价值?”与次郎反驳道。
“难道有吗?”
“不论其中所述是什么样的情节,但文中记载的法式应是不变的。稍早剑之进亦曾提及,载有与百物语怪谈会相关的百物语书卷为数众多,只是内容多半大同小异。我介绍的不过是记载最为详细者罢了。”
“既然是杜撰的故事,谁能保证关于法式的记述并非虚构?”
“应该不至于。”
“是吗?”
未料通常有人附和,也不懂得加以争辩的与次郎,这回态度似乎强硬起来。或许是大感意外,正马怠惰的态度也略显收敛。
“笹村,为何不至于是虚构?”
“如此大费周章杜撰法式,并无助于将故事说得更吓人,只会使其显得更荒诞罢了。总之我个人认为,若故事纯属杜撰,其中关于法式的描述便益发值得采信。”
“何以如此认为?”
“这还需要解释?毕竟是怪谈,稍早我朗诵的记述中,亦提及说完百则故事后,将有骇人之异象发生,但若于其中穿插未曾有人听闻的法式,读来反而让人扫兴不是?倘若这结果原本就是家喻户晓,事后发生的异象才会显得骇人。你说是不是?”
言之有理。闻言,正马也乖乖服输。
“总之,根据这《老杖》中的记述,进行百物语时须立一镜,这点与其他记载有异。除此之外,就与其他著作中的大同小异了。容我举浅井了意的《伽婢子》中的记述为例。”
与次郎翻开下一册书卷。这是事先向药研堀的老隐士借来的。
“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浅井了意这大名鼎鼎的草双纸作家吧?《伽婢子》也是一册怪谈集,卷末有则《谈鬼招鬼》,据说是自五朝小说改编而来。”
他这次卖弄的,也是一白翁传授的知识。说是传授,充其量也不过是现学现卖。
与次郎开始朗诵道:
“自古相传,集众口述骇人奇闻百则,必将起骇人之事。百物语有其法式,须于月黑之夜点火燃灯,灯笼须罩以青纸,并插入灯芯百支,每述一则,便拔除灯芯一支,房内将随之渐暗,墙上仅存青纸之色映照。如此行之,终将招来骇人异事。”
“是没说到镜子。”惣兵卫说道,“仅提及青色灯笼。”
“没错。或许是因这《伽婢子》付梓于百物语书卷流行前不久,后来的书卷中的记述就多是大同小异了,几乎均提及须于青色灯笼中插入灯芯百支。噢,其中亦不乏每述一则,便须异地另行他事者。这与惣兵卫所提的试胆大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亦不乏述完九十九则,须开始饮酒作乐等玩笑性质者。不过以手续简化者为多,增添者则极为罕见。”
“唯有《老杖》提及须使用镜子?”
“少安毋躁,这儿还有一则记载。”
与次郎掏出了第三册书卷。不消说,这亦是一白翁的藏书。这四人聚在一起,通常总是理不出任何头绪。这种时候,便都要前去九十九庵造访。有鉴于此,与次郎这回便打算不妨先跑一趟,将史料借来。
这第三册是喜多村信节的《嬉游笑览》。根据一题为宗祉诸国物语的草子所载,越后曾有武士数十名群聚,依下述法式行百物语:众人聚于一间,闭门锁户,于灯笼内插入灯芯百支,并罩以青纸,以暗其光。在座者跪坐成圈,双手拇指相扣,并缚绳索以保不动。话完一则,便拔除灯芯一支。然众人虽拇指相缚,仍个个胆怯不已,幸至终未有异象发生。
“须两手相缚?听来还真是强人所难呀。”惣兵卫以嘶哑的嗓音说道,“那模样想必十分滑稽哩。几个老大不小的家伙凑在一块儿,两手相缚围成一个圈,轮流说故事,在昏暗的房内面面相觑……滑稽!真是太滑稽了!”他一脸啃了涩柿子的神情嘲讽道,“况且还闭门锁户。如此一来,岂不是连胆也试不来?”
何以试不来?与次郎问道。
“那你倒说说,如此一来,有哪儿可怖?”惣兵卫一脸质疑地反问道,“任何外人均无法进入房内,在座者又个个无法动弹。除了房内益渐昏暗,根本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若有人如此这般便要吓破胆,可就代表这家伙实在是胆小如鼠。连暗点都怕,岂不是连夜半都不敢离房如厕?或许这游戏的用意仅是用来挑出胆怯者哩。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这游戏到底有哪儿有趣。”
“当然无趣呀。”正马笑道,“是为了吓人才齐聚一堂吧?唯有疯子,才会把这当有趣吧?此外,或许外人看来感觉滑稽,但若能设身处地想想受缚者本身的感受,可就不尽然如此了。总之,这房内的气氛想必颇不寻常。”
“不就是两手相缚、跪地而坐罢了?到底有哪儿可怖了?”
使剑的这么一嘀咕,假洋鬼子便耸耸肩说道:
“涩谷大概仅有遭奇袭或偷袭,才会感到可怖吧?比如突遭恶汉攻击,或遭大熊啃咬什么的。虽然话说没两句便要笑人胆小如鼠,但这家伙最怕的,正是这种直接的攻击。看来,这就是涩谷愚钝无脑的证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