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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或许是她自己决定流落风尘的?”
“也不是。流莺、娼妓或男娼中,自己决定沦落的人的确多不胜数。但阿叶可不同。”
“怎么个不同?”
“你想想,让人赎身,不就等于签了卖身契?那么,卖身挣得的银两上哪儿去了?”
“想必是存起来了吧。”
“瞧你这只母狐狸,说什么傻话?这样一再卖身,即使存了积蓄,也无处花吧?难不成她是个只要存下银两就满足的守财奴?这种事我可没听说过。很明显,阿叶不是自己卖身的,也就是————她是教人给卖了。虽说人心不古,如今推女儿进风月场的爹娘或将妻子卖进青楼的丈夫也多不胜数,但若是让人给赎了身,债务便能偿清。哪有在自己的赎身恩人死后,还回青楼的傻子?”
的确没有,阿睦回道。
“当然没有。”
“有道理。常人当然是就此洗手,回青楼的,应该没有。不过,这么做又代表什么?”
“我正是为此而大惑不解。挑个什么样的糟老头儿为自己赎身,是阿叶的自由。与其天天接客,成天伴素昧平生的家伙温存,当个老头儿的小妾或许要好过得多。那么,在老头儿魂归西天后,选择再次进入风月场,也是阿叶的自由。毕竟世风日下,孤零零一个女人家,要讨生活可不容易,除非当个像你这种女无赖。要想糊口,大概就只有卖身了。”
女无赖那句就省了吧,阿睦抱怨道。
“难不成我说错了?”
是没说错,阿睦一脸不悦地应道:“但我的日子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过。”
“不过,阿叶可不像你,只能过一天是一天,想必绝对不愁吃穿。瞧那开当铺的老头儿,还为阿叶买了栋黑墙华楼,来个金屋藏娇呢。这栋华楼,绝不是仅供遮风避雨的吧?倘若她将这栋楼给卖了,无须再度回到青楼,应当也能过得衣食无虞才是。除了这开当铺的,卖味噌的和卖木头的也都没亏待过她。而那沿岸船商,还成天吹嘘要将她扶为正室,让她继承万贯家财呢。虽然因家人反对没能成事,但也出了好大一笔银两。这些老头儿死前,理应都会留给她一大笔财产。”
“真教人羡慕。”
“你说是不是?但阿叶虽坐拥大笔财富,竟然将众老头儿馈赠的物品、华宅与家财都悉数处理掉了。”
连那栋黑墙华楼也给卖了?阿睦两眼圆睁着问道。
“卖了。光是这栋楼就能换得不少银两。何况阿叶还连……”
“还连自己都给卖了?”
“没错。所以我才认为,她应不是为了存钱才卖身的。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阿叶被四度赎身,因此也应被四度卖身。也就是说,有个家伙从青楼那头赚了四回银两。再者,四个老头儿遗留的财产,也都不知上哪儿去了。”
应是拿去供养小白脸了吧,阿睦说道。接着又将脸凑向又市,语带揶揄地继续说道:“想必是有个小白脸呢。阿叶平日装得一脸无辜,背地里分明有个小白脸,还若无其事地让恩客赎身。想必是待老公一死,就回那小白脸身边去了。”
“回去后,再让那家伙将她给卖了?她可是被卖了好几回啊。”
“否则还能如何解释?这可是你自己点出的。”
或许真是如此。不过……“真有女人傻到这种地步?”
“动了真情呀。”这下阿睦傲气十足地说道,“既然动了真情,当然是回到情郎那儿去。或许为她赎身的老头儿全被蒙在鼓里,在他们没归西前,阿睦就一直脚踏两条船呢。”
胡说八道,又市反驳道:“就算用情再深,对一个一再将自己推入火坑的家伙,哪有女人傻到痴梦不醒?这可不是一回,而是四回呢。难不成其中有什么费人疑猜的隐情,抑或这家伙是个手腕了得的骗子?”
都动情了,哪会有什么费人疑猜的隐情?阿睦说道:“动情这玩意儿,总是教人两眼昏花,鼻子失灵。来个欲擒故纵,反而更教人痴醉。来个款款柔情,便要将人给拱上天。既没什么好骗,也没什么赚头。动情就是这么回事。”
“但阿叶她……”
阿又,你怎么还参不透?阿睦伸出手来说道:“瞧你竟然傻成这副德行。债这种东西,还了就好,但若是心甘情愿的供养,可就永不嫌多了。倘若仇恨能杀死他人,痴情便要害死自己。见情郎开心喜欢,自然是欢天喜地;见情郎嫌弃自己,只怕要供得更凶。”
“原来这无关对方是否还之以情,不管对自己是讨厌还是喜欢,供养起来都是心甘情愿?那么无论是被人抛弃,还是被推入火坑,依然甘愿回头,也是不足为奇……”女人心果真如此不可理喻?又市问道。
男女不都是一个样?阿睦回答。“为阿叶赎身的老头儿们不也是如此?无论是为此散尽家财,还是将家产拱手让人,就连色欲熏心的老头儿都舍得斥巨资为意中人赎身,哪还有什么老幼贵贱之分?男女之情本就不可理喻,哪有什么成规好墨守的?如何?要不要让我供养一回试试?”阿睦将手叠到又市的掌心上说道。
冰柔的触感,又市嫌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瞧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又市骂道。
哎呀,瞧你这小伙子,连个玩笑也开不起,阿睦鼓着腮帮子说道:“看来,你就是忘不了阿叶,不过是嫉妒她的意中人罢了。”
二
你连这也没听说?长耳仲藏停下原本忙个不停的手,回过头来说道。
他这相貌果然独特。身躯大脑袋小,小小的脸上长着一张大嘴,嘴里生得一口巨齿。眼鼻几乎小得看不见,一对耳朵却异样地长。就是这对耳朵,为他换来了长耳这诨名。虽然剃光了头发,但他既非僧侣,亦非大夫。表面上看,仲藏靠经营玩具铺营生。
所以大家才唤他作睡魔祭的音吉呀,仲藏再度露出一口巨齿,以粗野的嗓音说道。
“睡魔?这字眼听来还真教人犯困。”
你该不会连这也没听说过吧?仲藏问道,转过身来盘腿而坐。
“谁听说过?可是指那生在臀上的脓包?”
“那是痈肿。这睡魔祭,就是奥州一带的七夕祭,是一种众人拉着由巨大的绘灯笼做成的彩车游行的祭典。”
“可是像放精灵船那种玩意儿?”
比那小东西有看头多了,长耳一脸不耐地说道:“不都说是彩车了?用的家伙可大得吓人呢。”
“难不成是像祇园祭那种?”
也没那么悠哉,仲藏依然不耐烦地说道,并使劲伸了个懒腰。看来手头上的差事教他专注过了头。“算是个陆奥那穷乡僻壤之地的村夫俗子所办的乡下祭典吧。众人使劲敲锣,卖力跳舞,规模算得上宏伟,保证投江户人所好。”
这种事情谁听说过?又市不服输地说道。虽想就座,却找不着一块可坐之处,只因一个难以形容的怪东西铺满了整个房间。而且,这东西还散发着一股漫天臭气。
“管它有多宏伟,这东西与我何干?”臭气熏得他直想掩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