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一章 六国伐秦,公子卬奉命困苏秦 (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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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秦衣锦还乡之际,纵亲各国的伐秦大戏也在紧锣密鼓地张罗。
大戏的主角是庞涓。经过缜密考虑,庞涓决定将伐秦大本营,也即中军大帐设在渑池。渑池位于崤塞,是伐秦的前沿阵地。
陉山战后,魏国再无大规模战事,得有数年休养生息,庞涓也得有充裕时间筹备伐秦。然而,诚如苏秦所言,秦有四塞之固,又在惠文公治下如日中天,庞涓并没有完胜把握。没想到苏秦此时合纵成功,给庞涓一个意外之喜,使他一无后顾之忧,二得六国之力,自以为对秦国稳操胜券了。
即便如此,庞涓并不是个鲁莽的人。直觉告诉他,战场上没有百胜将军,任何一次失手,都足以致命。他不惧死,他惧的是后人在青史上如何记载他的败仗。自出鬼谷以来,他与周边大国齐、赵、楚皆有交手,战必胜,攻必克,但对韩国和秦国,依旧陌生。
韩与赵、魏同为三晋,但力不如赵,更不比齐、楚,因而庞涓并不惧之。秦人却是不同。
庞涓闭门谢客,将近年来收集到的所有秦人卷册尽数取出,几乎摆满中军大帐。庞涓一册接一册地翻阅,时不时陷入苦思,反复摆弄他设计了不知千百遍的这局伐秦大棋,细到推敲每一步落子。
一连折腾三日,庞涓终于合上卷册,开胃饱餐一顿,实实地睡一大觉,美美地洗个冷水澡,升帐落下他的第一枚棋子:连发五道请柬,召请昭阳、田婴、肥义、公仲、子之五国纵亲军主将,外加自己助手、大魏三军副将张猛,到他的中军大帐共品佳酿。
五员主将中,唯独赵军主将肥义没来。
代替肥义的是副将李义夫。李义夫膀大腰圆,浓眉环眼,一脸络腮胡子,外看是个莽夫,内中却细,能谋善战,历任上党郡的郡守,与韩三战,与魏两战,三胜一平一负,算是赵国一员悍将了。说实在话,比起肥义,庞涓对他更有好感。
然而,该来的没来,又联想到赵肃侯不辞而别,庞涓心里仍是一沉。见过礼,庞涓的目光利剑般直逼李义夫,半笑不笑道:“敢问李将军,肥义将军别是生病了吧?”
李义夫一怔:“咦,末将尚未禀报,将军如何得知?”
“呵呵呵呵,”见李义夫表情惊讶,庞涓心里稍稍释然,目光也柔和一些,“如果不出在下所料,肥将军所患一定不是寻常疾病。”
“神了!”李义夫越发惊愕。
齐国主将田婴笑道:“李将军,实话对你说吧,庞将军是鬼谷神人,能前算八百,后算八百呢!”
众人皆笑起来。
“嘿嘿嘿,”昭阳从鼻孔里哂笑数声,半是揭谜,半是逞能,“是呀是呀,肥将军这铁打的身子,寻常疾病何能伤害到他?李将军,说说看,肥将军所患何病?”
“昭将军所言甚是。肥将军是从马上摔下来,伤到骨头了。”
“哦?”众人无不惊异,“养蜂的让蜂蜇了!李将军快说,肥将军是如何摔伤的?”
“北地胡人献来一匹宝马,颜色血红,说能日行千里。肥将军喜甚,当即试骑,不想那马性子极烈,没走几步,竟将肥将军掼到地上,狠踩一脚。肥将军的小腿骨被它踩断了,这阵儿正打着绑腿将养呢。”
众将无不爱马,纷纷询问,李义夫只好从头细述一遍,将那宝马讲得神气活现,听得众将如临其境,唏嘘不已,纷纷议论起胡马来。
见话题越扯越远了,庞涓重重咳嗽一声,指着一边的酒席笑道:“诸位将军再不入座,美味佳肴可就凉了。”
座次早已排好,诸将纷纷入席。
庞涓自不客套,主位坐定,举爵道:“诸位将军远道而来,光临魏营,在下不胜感激,聊备薄酒陋席,敬请诸位品尝。诸位慢饮,在下先干为敬!”
庞涓一口气饮完,众将也都饮下。
酒过数巡,庞涓切入正题:“诸位将军,秦人肆虐,为祸列国多年。今列国纵亲,诸位君上共聚孟津,一笑泯灭过去恩怨,盟誓伐秦,共举纵约长协调列国。如何伐之,纵约长旨令我等筹谋。蒙列位君上抬爱,在下暂尸主将之位,无奈孤陋寡闻,见少识浅,特邀诸位将军共议,求请诸位不吝赐教,各献妙策,共成此功。”
众将互望一眼,田婴笑道:“庞将军,您是主将,想必早有伐秦妙策,我等谨听吩咐!”
众将无不附和。
“好好好,”庞涓笑着拱一拱手,“既然诸位金口难开,在下就先说几句,算是抛砖引玉了。”缓缓起身,“诸位将军,请随我来。”
众将起身,随庞涓走至大帐左侧,环列于一块数丈见方的大木架边,架上罩一块巨大的草绿色绸缎幕布。众将正自猜测,庞涓示意,早就候在一边的参军按动机关,一阵响动过后,草绿色幕布徐徐拉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形象逼真、做工精细、比例适度的军用沙盘,东至洛阳,西至关中,北至少梁,南至商於谷地,包括河东河西,山川地势、城邑村落、关防壁垒尽在盘中,河水呈“L”字状割开群山,形成天堑峡谷,河水南侧的函谷古道更如一条蚯蚓,在高山峡谷间蜿蜒迂折。
看到如此巧夺天工的精细之作,列国诸将无不惊骇。他们使用的形势图多是手工绘制,比例失调不说,标示也欠精准。此盘所示,却是清清楚楚,一览无余。凭此一点,他们就输庞涓一筹。
看到众人惊诧,庞涓暗自得意。这是他动用军中能工巧匠费时数年而拼凑出来的杰作,原计划用以教练三军诸将,不想这又派上威服列国的用场。
“诸位将军,秦为四塞之国,都是何塞呢?诸位请看。”庞涓拿起参军递过来的黑漆木杆,指着沙盘,“一塞,河水。此为河水,自北而南,由壶口山南至少梁,再南至临晋关,再南至阴晋,由此东拐,滔滔七百里。河水以西尽为秦人所有,北为义渠,山壑相连,我等势力不及,堪为一塞;自阴晋以东至函谷关,有函谷道约二百里,两侧山势峻险,旁无他途,更有函谷雄关为秦人所有,堪为二塞;自华山以南,高山连绵,直至六百里商於谷地可通秦塞,今为秦人所有,堪称三塞;自商於谷地以南,有褒汉谷地数百里,可经终南山入秦,而褒汉诸邑半为秦人夺占,更有终南山奇险,堪称四塞。秦据四塞,可抵百万雄兵!”
这些是常识,作为南征北战的将军,大家都是晓得的。然而,秦之四塞,多是作为辞令和地图标注,或仅存留在想象中,如今被庞涓这般做成沙盘,栩栩如生地再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撼。远在山东、与秦人少有接触的田婴,手心更是捏出一把虚汗。
“此为地利。”庞涓话锋一转,“自商鞅变法后,秦人国势日强,关中人口兴旺,河西户籍也大大增加。据在下所知,秦人总数或不低于四百五十万众,可征之丁不下百万,此为人和。”
众将面面相觑。
六国合力伐秦,力量对比一面倒,庞涓却在此地处心积虑地夸大秦人之利,谁也忖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诸位将军,”庞涓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字字铿锵,“秦人所缺的只有一项,就是天时。是天要亡秦!天要亡秦,秦不得不亡!今六国纵亲,六军云集,群雄蚁至,更有诸位将军身历百战,秦人即使占据天堑,拥有四塞,我等铁蹄照旧将其踏成肉饼,碾作肉末。”
“庞主将,”昭阳嘴角撇出一丝冷笑,“还是痛快点,说说你是如何把秦人踏成肉饼吧!”
“昭将军莫急,制敌首要知敌。秦虽有地利,兼具人和,却也有其软肋,归总为五不利。”见诸将目光齐射过来,庞涓稍稍提高声音,“一不利,秦先有河西之战,后有商於之战,虽然取胜,国力却伤,致使其之后伐赵晋阳失利,伐韩宜阳未果,不敢再动刀兵;二不利,秦室易主,宫廷内争,商鞅遭诛,新法受挫,尤其在河西、商於等地未得人心,流民纷纷再返河东;三不利,关中连旱三年,五谷减半,个别城邑出现饥荒,迫使秦宫开仓赈灾;四不利,西戎诸部不稳,义渠时有骚扰,秦宫虽有安抚,却难服其心;五不利,秦失商鞅,国无大才,虽得公孙衍,却也不足为惧。至于司马错,不过是一介匹夫,有勇无谋之徒。”
“庞将军所言甚是。”田婴拱手附和。
“再看秦国战力,”庞涓再次指向沙盘,“秦虽有数十万可征之夫,却多为苍头,不堪一击,具战力的不过三十万众。除去各邑守卒和镇守西戎、义渠边关诸部,秦可用于抗我铁蹄的不足十二万众。我有纵军逾四十万,战车数千乘,无不是铁甲之士,身历百战,因而,在下以为,此番伐秦,只要谋略得当,部署出奇,我当稳操胜券。”
“庞主将,不要绕了,亮出你的宏图大略吧!”昭阳急了。
“在下以为,我可兵分三路,左路为楚,出襄、宛,直取商於,破武关入秦;右路为赵、燕,过汾水谷地,由义渠辖地西渡河水,自北向南攻伐河西,在下已说服义渠约好借道;中路为韩、齐、魏三国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函谷关,一路直取蒲阪关。三路大军同时攻击,秦必左支右绌,首尾失顾。”
平心而论,庞涓分头进击之谋既合理,又能部分避开六国军队兵种不一、战力不齐、将帅难以协调等诸多弱项,不失为实用上策。
众将正自思忖,昭阳冷冷说道:“此谋虽好,制秦却是不济。”
“哦?”庞涓缓缓转向昭阳,“昭将军可有良谋?”
“请问主将,如果击敌,是掌有力,还是拳有力?”昭阳以问作答,同时伸出两手,一手作掌,一手作拳。
“请将军直言。”
“我六国纵亲,为的是形成合力,以势压敌。势宜合不宜分。正如将军方才所言,秦有四塞之固,我若兵力分散,一塞亦不可破。我若兵合一处,任它铜墙铁壁,必可碾为粉末。”
昭阳说出此话,却是出于私心。若按庞涓谋划,由楚单取商於谷地,就与屈武所谋异曲同工。更要紧的是,对商於谷地,昭阳所知甚少。如果由楚单取商於,就等于他须将伐秦的主导权拱手让予屈氏,从而错失灭秦独功。庞涓所言甚是,只要合纵军攻克函谷,夺占咸阳,商於自也不攻自破,唾手可得。那时,功劳簿上,根本就不会有他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