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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话了,许照只得回忆起来。

“这说起来,是卑职最先发现尸体的。事发前一天,卑职在县里的回春医馆撞见许仁,他拦着我,说三婶的失踪案有了眉目,要我跟他回家去看看。当时我另有公务,便同他约好第二天去松林坡。等到第二日点了卯,我带了个捕快骑马过来,天实在太热,进林子到了林前河,我们就想着洗把脸舒爽一下,结果,看见一个人泡在水里。”

“是许仁吗?”陆长留问。

“我们把人捞出来一看,正是许仁!他当时已经没气了,之后卑职让捕回去报信,自己守在河边现场。”

“你发现许仁时,他是在河边,还是在河中间?”白璧成问。

“回侯爷的话,许仁靠近岸边,但整个人浸在水里,并不是只有头部或半截身子浸在河里。”

“那么你守在河边,有没有找到凶手留下的线索,比如脚印,或者拖拽尸体的痕迹,”白璧成又道,“黔州一带连日晴朗,没有雨水破坏,现场应该留有痕迹。”

“此事我已经问过许照了,”陆长留抢过话道,“林前河四周只找到一串足印,经过比对,那是许仁自己的靴子!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白璧成想了想,又问:“可有仵作验尸?”

“县里的仵作验过,”陆长留道,“我也看过尸格,许仁两手张开,双眼未闭,肚皮发胀,口眼耳鼻里有水,应当是失足溺亡。”

“若是活人落水,的确有两手张开双眼不闭的形状,”白璧成道,“若是被谋杀后投尸入水,尸身会泛黄,肚皮不涨水,眼耳口鼻没有出水,手指缝里也没有河中的泥沙。”

“侯爷,您竟然懂得这些!”陆长留惊讶,“侯爷之前不是在……,啊,那个,怎会对刑狱之事感兴趣呢?”

他及时刹住话,不敢触及白璧成的过往,白璧成也不在意,道:“我只知道些皮毛,不能和陆司狱相比的。”

“哈哈,我猜也是!”陆长留倒也不谦虚,“不过侯爷清静养生,能知晓皮毛属实厉害,不像我们这些粗人,成天在殓尸房进进出出。”

听到这里,含山由不得仔细瞅瞅陆长留,暗想陆峭如何生了这么个儿子,像只花翎大公鸡似的,昂首挺胸咯咯乱叫。

“侯爷适才说得在理,河边无第二人痕迹,验尸又确系落水淹死,”许照接上话头,“县里据此论定,判许仁失足溺亡!”

一语方罢,木头般坐在一隅的许老汉腾地站起身来,怒冲冲道:“我儿不是失足溺亡!他自小在松林坡长大,对林前河熟悉至极,无风无雨的大白天,他为何会溺在河里?”

“也许是天气炎热,”陆长留猜测,“许仁想要下河洗澡,结果发生了意外……”

“谁下河洗澡会衣衫整洁?总要把衣履脱在一边才对!”

许老汉一句话,把陆长留堵得嗔目结舌,许照只得尴尬劝道: “陆大人,我三叔脾气急,他没有恶意。”

“许老爹也有道理,”白璧成接过话来,“许仁一个成年男子,在晴朗白日,如何能溺死在自家门前的小河里?这有点说不通。”

自从儿子溺死,南谯县总是说与谋杀无关,许老汉却死活不信,这终于遇到替自己说话的人,他激动的伏地磕了三个头,放声哭了起来:“侯爷!青天大老爷!容小老儿禀告!我儿绝不是失足溺亡,他是被谋害了性命,凶手就是我儿媳月娘和她的奸夫!”

“许老汉,你口口声声说奸夫杀人,那么本官问你一句,月娘的奸夫是谁?”陆长留问道

“这,这……,我,我……”

许老汉急得满口呢喃,只是答不出谁是奸夫。陆长留将两手一拍:“这不是结了!月娘既没有奸夫,又何来奸夫杀人?”

“你怎知月娘没有奸夫?”许老汉通红着脸挣出一句,“难道你日日跟着月娘,知晓她一举一动?”

“许老汉,你这就不讲理了……”

陆长留还要再说,却被白璧成拉了一把。

“许老爹,”他柔声道,“你莫要着急,我问你几件事,你说与我听可好?”

“好!青天大老爷请讲!”

“第一件,林前河深是不深?”

“最深处堪堪没顶!但若靠近岸边,那也不过只没到腰胸!要说我儿自小水性熟练,如何能在河边溺亡?”

“我再问第二件,月娘有奸夫是尽人皆知,还是只有你认为?”

许老汉的理直气壮松了劲,咕噜了一句:“只有我认为。”

“你既然认定,肯定是有原因,不如说出来听一听。”

之前县里来问事,今晚陆长留来问事,都是一味驳回许老汉的“奸夫”论,急得他语无伦次,话也说不清楚。现下白璧成一句句说到许老汉心坎里,倒帮他梳理了话头,叫他能讲清楚来龙去脉。

“月娘不爱说话不爱出门,看着很老实,原本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可是就在我儿子出事前一天,南谯县里的邱神医来给月娘看诊,他走之后,我儿子就气疯了,他同我讲,月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这些事之前没听许老汉提过,他这时候说出来,陆长留和许照都愣住了,厅里静极了。

“我当时劝说仁儿,说邱意浓再神,也只能诊出是否有孕,如何能诊出孩子是谁的?可是许仁一口咬定,说邱意浓医术如神,他就是能诊出来,月娘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许老汉哀叹,“那天晚上,他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小约去劝开的,小约还到我屋里来安慰我,说夫妻吵架是小事,到第二日就能和好。”

“你相信了?”含山问。

“我当然信了!我那晚还睡得特别好,一夜无梦!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开大门的声音,便起身查看,正看见我儿出门的背影。”他说着悲从中来,“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儿!”

“你确定看见的是许仁吗?”白璧成问。

“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头,但他穿的是仁儿的衣裳,那背影也,也,也一样!”许老爹跌足道,“谁知等到晌午时分,许照忽然闯到家里来,说许仁溺在林前河里了!”

“许仁清晨出门,晌午被许典史发现尸体,他在水里泡了大半日竟无人发现?难道没有别人进出松林坡吗?”白璧成好奇。

“侯爷有所不知,松林坡这一片平日没人来,”许照道,“许家村后另有一条小河,村民洗衣洗菜也不用林前河。”

“我们适才误入许家村,天都黑了,还有许多人在外纳凉,”含山不理解,“这么个热闹的村子,又离得这样近,为何不会有人进出松林坡呢?”

“这……”许照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道,“外头都在传,说许宅风水不好,弄得一代不如一代,甚至有歌谣传唱,松林坡里建许宅,克生克死克后代。就这样,没人愿意往这边来。”

他虽说得小声,但许老汉也该听见大概,出乎意料,许老汉并没有生气反驳,却是麻木着一张脸,仿佛也认同歌谣所唱。

“许老汉!”陆长留忽然想起什么,“你何时开始怀疑月娘有奸夫?不会是在你儿子死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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