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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阳留在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三十多天后转入普通病房。他虽性命无虞,然而一直昏迷不醒。几位专家会诊后都认为情况不乐观,如受伤半年之内不能苏醒,那么以后机会更加渺茫。国外大学开学时限已到,楚羚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十二月份期末考试一结束就匆匆忙忙赶回来。楚教授知道女儿性格倔强,也不能一味阻拦,叹息之余,只是让妻子提醒楚羚,说到底,昭阳身边还有另一个女生,那才是大家寄予厚望、能唤醒他的关键人物。

莫靖言每个周末都去医院探望,坐在床头对傅昭阳说着话,给他读书、唱歌。大家都以为她是傅昭阳的女朋友,纷纷赞扬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楚羚满腔怨气,还不能在医院发泄,只是没人的时候话里带刺地讥讽她两句。莫靖言从不和她争吵,甚至不像以前那样小声反驳,她只当没听到。

到了第二年春天,医生都很少再说乐观鼓励的话,连姜小茹也不再每天念几次儿子一定会醒,莫靖言依然风雨无阻,和原来一样陪伴傅昭阳。系里也很照顾她,知道她没有心思去外面找工作,安排她留在EMBA项目办公室做行政助理。那些风华正茂、年轻有为的学员里自然有人爱慕她,甚至知道她有个“男朋友”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也不放弃。

五月中旬楚羚再次回国,她所见的莫靖言比半年前还要憔悴。她想要将莫靖言驱出病房,但又知道她的存在对傅昭阳意义重大,隐隐期盼有一天她能唤着他奇迹般的醒来。几次楚羚去看傅昭阳时,都发现他胸前的被单有一小片洇湿。起初她以为是谁不小心洒了水,后来旁边陪护的家属说,莫靖言总是握着昭阳的手,伏在他身上哭。

楚羚心中多少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厌烦,厌烦莫靖言,也厌烦自己——如果当初不那么自我偏执,是不是莫靖言和昭阳也不会分开,是不是也没有后来这些波折?是不是如果昭阳可以醒来,哪怕他和莫靖言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她越想越心烦,就想,少爷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还不回来把这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带走?

那时候邵声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出现,将自己心爱的女孩带走?

他在离里约热内卢近千公里之外的铌矿矿山,遮天蔽日的丛林中突兀地出现了浩大的裸露的棕红色矿场,山坡上开凿出几百米高的开采阶梯,一层层如同巨人的门廊,爆破的烟尘遮天蔽日,挖掘机和载重卡车的轰鸣不绝于耳。进入雨季,肆虐的开采便招来了大自然狂暴的反击。滂沱雨水自空中倾泻而下,山体滑坡,在绿树间撕裂出棕褐色的伤口;河水泛滥,泥浆涌上公路。矿山的水、电、交通和通信几乎全部中断,汽车被困在洪水中,幸存的人们赤手挖掘着被淤泥掩盖的房屋,哭喊着亲人的名字。

邵声历尽波折返回里约时,头发胡子乱蓬蓬的,身上多了几道刮蹭的伤痕,看上去像个野人。无论如何颠沛流离,他始终随身带着一条绿水晶的链子。巴西盛产这种充满生机的翠绿色透明石子,他最初在海边向游客兜售纪念品的小贩那里买了几粒,以后每每看到有类似的水晶颗粒便买下来。都是些边角余料,颜色从近乎澄澈的淡青到浓酽酽的墨绿,或深或浅,大小形状也不统一,混在一起,就像莫靖言最初提在手里的演出服。他没有在现场看过她的舞蹈,但是在学校的宣传栏里见过女孩子们跳《踏歌》的组照。一群人,看不出脸部的细节,还是能一眼认出前排的她,层层叠叠的轻纱,白绿相间的襦裙,像是蓬勃春草自脚下萌发。

他的电子邮箱里收到海外校友会的群发邮件,得知傅昭阳仍然昏迷不醒,复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邵声去了银行,在汇款单上填上熟悉的账号。不几日便收到莫靖则的回信,他负责海外筹款,说邵声汇来的大笔款项已收讫,知道他心中记挂昭阳,但也不需对自己过于苛责。

邵声回信,说公司待遇优渥,手头的确不需留有太多现金。

莫靖则回复道:“这样我就放心多了,还怕你像莫莫一样钻牛角尖。”他说小妹身边有才貌双全的追求者,包容体贴关爱备至,她不但无动于衷,还唯恐避之不及,她也不想留在EMBA办公室,申请调去学院新成立的资源环境管理研究所。莫靖则对小妹的状况表示担忧,写道:“为什么要她受这么多苦?我虽然希望老傅赶紧好起来,但私心也觉得,他复苏的希望渺茫,小妹应该摆脱过去的事儿,该忘的忘掉,和别人重新开始。”

邵声双手悬在键盘上,良久后写下一行字:“是,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他每晚都会梦到那些熟悉的人,一忽儿是从山崖上跌落的傅昭阳,满脸血污地倚在他怀中,后脑的鲜血汩汩流出;一忽儿是哭喊着追在飞机后的莫靖言,他竟能从舱门跳出,回身奔向她,但二人之间的大地磔磔作响,地壳裂缝间涌出黑红灼热的熔岩,翻滚着将他们的身影吞没。邵声一再从噩梦中惊醒,悔恨和内疚、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沉如磐石,压倒了心中所有的希冀。

从矿山返回的同事们约着在酒吧庆祝平安脱险。邵声缺乏休息和睡眠,眼睛直勾勾的。身后有人吹嘘着在亚洲旅行时的艳遇,那些笑声放荡刺耳,他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扬手就是一拳。隔壁桌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好在这边也有马洛斯和三五个一同脱离险境的大汉,刚从生死关头闯出来,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每个人都像龇牙的野人。那些轻浮调笑的游客自然惧怕了,虚张声势嚷了几句便灰溜溜散去。

有曲线婀娜的姑娘一直在看,端了酒杯,挨在邵声身边坐下,目光迷离,醺然笑道:“你和我印象中的中国男人一点都不一样,我对你,有一点好奇。”

那时他在哪里?他在和陌生的女人亲吻拥抱。

当他对镜整理时,眼前浮现出莫靖言站在身边的样子,她一直是二十岁时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带着青涩的学生气。这时或有妖娆的姑娘从身后趴在他肩上,皮肤上明亮的蜜色在流淌。他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是满面沧桑。和她分隔地球两端的自己,被风霜侵袭被酒精麻醉的木然的自己,如何还能达成当年两个人在河畔许下的心愿?

他以为所有的过去都将随着傅昭阳永远沉睡,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能回到莫靖言身边。

他渐渐变成了伊戈尔,忘记自己曾经是邵声。

然而他依旧一颗颗攒着那些透明的绿色晶石,随着年头的增长链子一点点变长,从一条手链渐渐变成了项链。每一颗水晶都记得他掌心和嘴唇的温度。他在灯下将它们一一穿起,从笨拙生疏到驾轻就熟。

以为已经忘却的思念在暗中疯狂蔓延,如同萋萋野草,更行更远还生。

回到楔子结尾处那个夜晚,第二天清晨明日香醒来后,有些不安地怯怯问他,以后是否还可以保持联系。伊戈尔起身穿衣,古铜色皮肤上蒙了一层朦胧的光影。他听到问话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凝视一双深褐色琥珀般的眼睛了,一时怔忡,于是心一软,说,好的。

在两个人的儿子出生后,母亲在电话里催他起一个中文名字,又给了几个备选,他都不喜欢。他抱着初生的小娃娃,让他隔着听筒哭给奶奶听。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和还没睁开的眼睛,一个深藏于心的名字忽然蹦了出来。

他想了想:“就叫一川吧。”解释了含义,母亲笑着说,这名字不错。

他不知道莫靖言是否和自己一样,在分开这几年漫长的日子里,曾经有心或无意搜索过“一川烟草”的出处——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他想,这一生和她的锦瑟年华已经过去,以后或许再不会重逢。一川,便是对莫莫最后的怀念。

莫靖言辗转得知邵声结婚生子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那时傅昭阳已经苏醒,楚羚回国陪伴在孩童一般的他身边,艰难地经历着复健的过程。时光的步伐大踏步的前行,但莫靖言的心似乎仍旧留在原地。

邵声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身边的人说起他的故事,都如同在讲述一宗传奇。莫靖言不愿打听任何细节,不想和任何人探讨关于邵声的任何话题。他和她之间热烈的恋情短暂而隐蔽,如今已经断然了结,再无回头之路。回忆,哭泣,诉说,不仅徒劳无功,而且反反复复拉扯着伤口,令它永无愈合之日。她能做的便是把过往一切深深埋葬,让一切腐烂在泥土中。然而回忆如同一颗种子,在心里扎着根,遇到适宜的时机便长出一株藤蔓来,沿着她的肢体蜿蜒,刺痛着每一根神经。提醒她,你如此深爱过,然而一切已经失去了。

此后她的身边也经过了别的人。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每当她将头放在别人胸前,听着不一样节奏的心跳声,都会莫名地想要落泪。

某一年,一场声势浩大的文艺晚会在大学校园里举行。

巨型探照灯将设在操场上的彩排现场照得亮如白昼,歌舞演员们一队队走场,灯光音响师调测设备,摄影摄像寻找着最合适的机位。黄骏巡场一周,看见莫靖言站在台下,走上前说道:“刚刚的舞蹈是你编排的吗?很不错。”

“你都看了?”莫靖言笑,“我以为你有处理不完的技术问题。”

“你排的舞,怎么忙也是要看的。”他指指探照灯,“我就躲在那里,谁也看不到我。”

“哦?最亮的地方?”她好奇。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灯下黑。”黄骏拉着她来到灯后,“我证明给你看。”说着,他轻快地牵起莫靖言的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对着错愕的她狡黠一笑,“没人发现吧……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像个小冰块儿。”

莫靖言猛地回头,仿佛有人在暗影中凝望着自己,脸上带着隐隐的微笑,轻声喊她:“莫莫。”然而身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于是她转回身来,微扬着头,轻声一笑:“果真没有人看到呢。”黄骏握紧她的手,低头吻了下来。

曾经说,这一生再也不会想念你。

你可知道在那一刻,我说了谎。

今时今日,邵声定定地看着屏幕上莫靖言的照片,不知自己在书房里坐了多久。隔了八九年的光阴,这张脸孔看起来熟悉而陌生。他的记忆比这张图片更加真实和立体,比如她发际线上绒绒的碎发,光滑的额头和润泽的两颊,饱满的双唇和挑起的嘴角,整个人像吸满了水的大叶植物,鲜亮的水汽从皮肤下透出来。然而他好像拥有所有拼图的碎片,却无法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只有交往不深的点头之交,想起来时脑海中会出现标准照一般的五官轮廓;那些熟悉的人,你清楚记得的只是他们的细节,那些一丝一缕发肤的纹路,一句呼唤的声音,一次呼吸的温度。所以当他看到这张照片时,一时竟无法说出莫靖言和记忆中有多少不同。淡淡的眼线和唇彩让她的五官更加精致夺目,她的脸上消褪了青涩的稚气,展露出年少时所没有的典雅端丽。

母亲端了一杯热牛奶出现在书房门口,邵声抬手,不动声色地将窗口切换成电子邮件。

“已经半夜了,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呢?”母亲在他对面坐下,将玻璃杯放在桌上。

“快了,妈你也早点休息吧。”邵声喝了一口牛奶,“以后不用等我,这些事儿我自己做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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