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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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素伊是在一阵说话声中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边悬挂的淡青色床帐仿佛几缕青烟。她动了动手，现右手竟然还能活动，腿上也没有刺骨的疼痛。

“怎么办？小姐还没有醒？她会不会……去请大夫吧紫鹃姐姐。”

“嘘，小声点，再等一等，小姐不会有事的，而且你知道，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罚我们的。”

“可是在这样下去，小姐会没命的吧……”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渐渐从耳边消失，薄素伊猛地坐起身来，她震惊地盯着自己白嫩的手，没有任何的伤疤，只是掌心有厚茧，那是一双养在深闺的女子纤细秀长的手，但同时也是舞刀弄枪的手。

薄素伊掀开被子踉跄地站起来，迅跑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人，长眉，杏眼，薄唇，皮相优越，骨相大气，那张脸熟悉得惊心，也陌生得心惊。

海棠和紫鹃正在庭院里踌躇要不要请大夫，却猛然听到大小姐房间里传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完全不符合深闺女子的含蓄优雅，极尽心酸悲苦，说是笑，还不如说是哭，听起来仿佛是荒夜孤狼的哀鸣，令人心生凄怆。

海棠和紫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海棠迅地跑进房间，看到穿着白色里衣的大小姐跪坐在梳妆台边的地上，披头散大声笑，她吓坏了，从来没觉得有人笑比哭更令人难受。

海棠赶紧跑过去跪在地上，“大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海棠啊……”

薄素伊尽管在笑，但是早已经是满脸泪水。

上天有眼，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只手死死抓住海棠，声音沙哑地问“今天是什么时候？”

海棠战战兢兢地回答“现在应该……是是申时一刻。”

“我问的是年月！”

海棠不知向来温和的大小姐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她来不及想，脱口而出“元仁五年三月十七。”

元仁五年？这一年，她十四岁！她活过来！她重新活过来了！

这一年，还什么都没生，这一年，她薄家军的兄弟，都好好地活着。

在极度的喜和极度的悲中，薄素伊又昏了过去，昏迷中脑海中全是她曾经二十七年的人生，和那个人初见，相知，相恋，为了楚辛乾争夺帝王有更多的砝码，她弃红妆披盔甲，成为薄家军的主人。终于助楚辛乾登上帝位，她原本也没有想着嫁给他，他作君，她为臣，不能成为他的皇后，但她愿意守护他的江山。

可薄素伊从来没想过，薄家军的影响越来越大，那个人对她越来越忌惮，狡兔死，走狗烹，薄家军诱敌深入，可披着北梁旗帜的军队转而对他们屠杀，上阵杀敌的热血将士，谁能想到本是同一战队的友军会突然出手。

她的兄弟们，死在了自己人手下！背负千载骂名！

将军，来世卑职还做您的下属！

将军，快走！

薄将军，活着回去，为兄弟们报仇……

那一声声的嘱咐，穿透了耳边呼呼的风声落在耳畔，落在心尖，鲜红的鲜血洒在脸上，烫得她浑身抖。

她守护的帝王，让她变成人人唾骂通奸卖国的奸贼，她守护的北梁江山，最终支离破碎。

薄素伊在睡梦中都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她死死地咬住牙，心头疼痛痉挛恨不得将楚辛乾千刀万剐。

画面一转，却是宋辞凉凌迟送楚辛乾的场景，昏暗的地下室，楚辛乾哭爹喊娘地求饶，向来沉默的宋辞凉下手却毫不迟疑，寒光一闪，楚辛乾的右手被砍落。

惨痛声刺破耳膜“啊啊啊！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宋辞凉神情不变，出刀挑断他的脚筋，“她爱你，护你，为你出生入死，你疑她，算计她，让她背负千载骂名，你根本不值得她付出，这北梁江山，也不值得她守护！”

他每说一句话，刀子就往楚辛乾身上招呼，最后楚辛乾叫都叫不出来。

薄素伊从来不知道宋辞凉会有那般面目扭曲的样子，那次出征她没有带上宋辞凉，因为当时宋辞凉身体出了状况，不适合边塞环境，但也正是这样，救了他的命。

但是死后三年，她的魂魄亲眼看着这个人踏平了北梁江山……

“佑安，我替你报仇了，你爱的那个人，不过如此。”

“佑安，你会不会怪我？你看看这北梁江山，看看这帝王，多么可笑……”

薄素伊再次睁开眼时，脑海里除了漫天的血色，还有那个神情冰冷的男人抱着自己的灵位，哭得像个孩子，那人滚烫的眼泪，仿佛将她的心也灼烧起来，疼得魂魄都在颤抖。

她说不清内心究竟是什么感觉，除了恨，还有说不清的茫然和其他情愫，宋辞凉，三个字不停在眼前游荡，又在舌尖彷徨。

佑安，多么可笑……

那人低沉的话徘徊耳侧，是啊，多么可笑，她和兄弟们用鲜血换来千古骂名，多可笑！

……

海棠两眼泪汪汪地守在薄素伊床前，好像只要下一刻她闭眼，小侍女能够立马大声哭嚎。

薄素伊心情平静很多，她迅地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心头除了庆幸就只有庆幸。这一年，元仁五年，其他的暂且不论，薄素伊记得尤为清楚的是，宋辞凉被卖到了青楼。

前世宋辞凉一直是她身边的侍卫，不是因为能力不足，相反他的才能和谋算简直令人惊叹，在战场上更是不惧生死，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屡建奇功。可因为他的出身，一直没有得到该有的荣誉和官职。

北梁国律，土匪、盗者、娼者不得入朝堂宫阙。

当年薄素伊不拘礼法，到处嬉笑玩闹，出入花楼如家常便饭。元仁五年，她听闻下人说醉春楼来了一个尤物，她心生好奇遂趁着夜色想去见识见识，见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年，很多年后她依旧记得那个眼神，像狼一样桀骜不驯，又像浓雾里寥落的星辰。

薄素伊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偷偷地从账房里拿了一百两黄金，用了两千两白银买下了宋辞凉，回家被她父亲打断腿，在床上休息了两个多月。

也是这段经历，宋辞凉在北梁始终不得展其抱负心志，薄素伊爱才心切，费尽心机也没能让宋辞凉获得一官半职，北梁等级森严，不可僭越。

重活一世，薄素伊绝对不愿意让那个人再一次经历上一世被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他风光霁月，惊才绝艳，本不该因出身而遭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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