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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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茶，还有一种叫法为“明前茶”，多为绿茶。

明前茶这个概念起源于唐代，一般是清明祭祀时的贡品，因此春茶与清明密切相关。陆羽在《茶经》中提到了此茶的采摘期为立春、春分、清明、谷雨。在这期间，文人雅士们便会休禊宴饮，以茶代酒赋诗写文，怀古感春。

时下过不两日便是清明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多以春茶为主，还配以冷食茶点可售。

沐长风的桌前便放着一小盘冷艾青团，一半是雪菜笋丁馅儿的，一半是豆沙馅儿的。沐长风好甜口，吃着豆沙馅儿的。清明一过，便是宫里头一年一度的“赐火节”，到时候就没那么清闲能出来喝喝茶吃吃糕点了。殿前司，得负责皇宫的安保工作。

其实在古代，尤其是唐宋时期，清明作为法定节日是有三天，即炊熟、寒食和清明。

炊熟，为寒食前一日。因寒食是不能生火做饭的，所以炊熟便要将未来两天的饭食都先做好。据南宋时期的《梦粱录》记载，“凡官民不论小大家，子女未冠笄者，以此日（炊熟）上头。”于是这天居然还是成年礼的举办日。

而“赐火节”是在清明节当天在皇宫中举行的的仪式，意为重新开火。“赐火”这个事，得由皇帝主持，将火种颁赐给群臣，让他们带回家做饭去。苏轼有一句诗“且将新火试新茶”，这里的“新火”就指的是皇帝赐给他的火种。

六儿也抓起一个团子，说实在的他有些饿了。孩子嘛，长身体阶段，看什么都馋，看什么都想吃。不过咬了一口他就后悔地哭了，原来他抓的那个是咸馅儿的，做团子的厨工估计没把笋丁切碎切仔细，有一块大点的，硌到舌头上了。那舌头本就负伤很脆弱了，现在是雪上加霜，更要命的还是咸的，那就等于还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真真销魂至极。

沐长风看着六儿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也觉得疼。他将吃了一半的团子一放，从怀中掏出一块帕来，给六儿：“擦擦嘴，口水都出来了。”

人的口腔里面，一旦有伤，无论是牙龈还是舌头，或嘴唇内壁等，口腔内就会分泌大量的口水去保护这些受伤的地方。因此就会不自觉地流口水。

六儿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咦，这帕子，触感柔软，上头还绣着海棠，一看便知是一条女人的帕子。六儿眯着眼睛，八卦地看着沐长风，似乎舌头带给他的疼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沐长风觉察到六儿异样的目光，“何为这样看着我？”

“大人……这帕子……不是你的吧？看……上去……像……是女人……的。”六儿含糊不清地问沐长风，边问还边观察着沐长风，期待着会有什么窘迫的表情出现。

只见沐长风一把夺过帕子，没好气地骂道：“让你擦嘴，没让你胡扯。这帕子是我在街上买来的！”

“拉倒吧……上面……还……朵……海棠花。一个大……男人……买条……丝帕，还带……这么……艳丽的……花？”六儿尽管口齿不清，但是还是努力地反驳，觉得沐长风这个解释掩饰成分过高啊。

嗯，海棠花？沐长风展开帕子，可不是吗，丝帕的右下角，绣着一枝绽放的垂丝海棠。

六儿嬉皮笑脸地问：“哪……哪买的？现在……这……种品相的……绣花……可不……多见……我……咋就……没看到……有卖的。”

六儿这种不顾伤残，追着问，让沐长风有些头疼，于是干脆讲了实话：

“宋小妹卖给我的。”

一听“宋小妹”这个名字，六儿的嘴巴张得滚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偷着卖……”这“卖”字还没出口，就被沐长风示意闭嘴。一个偷着卖，一个偷着买，也是没谁了。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这不是看她可怜，才买了她的丝帕嘛。”沐长风的解释，听上去似乎挺仗义的……仗义……仗义疏财？

六儿心中吐槽：行吧，要不大人您干脆把万贯家产都送过去吧，好人做到底呀！

唉，这个上司，怎么说呢——这是在纵容他人犯法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还叫知法犯法呢！

沐长风并没有在意六儿在想什么，他看着丝帕上的海棠，忽然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起苏东坡的诗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海棠，对于沐长风来说，是无尽的遗憾和感怀。

他记得西园里就有一棵巨大的海棠树。西园那是他的爹给他母亲修的园子，那里种植了好多花草树木，其中有一棵海棠树，是最显眼。每当花季的时候，一簇簇洁白如玉，薄如轻纱的海棠花，密密层层地挤满了枝头，清风吹拂，柔蔓迎风，细雨绵绵，垂英袅袅。

可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棵海棠树就再也没有开过花了，西园也鲜少有人进去，渐渐的，那里长满了野草，成了兔子、松鼠、鸟雀等小动物的栖息地。

又是一年清明将至，或许这丝帕在告诉自己，回西园看看，祭奠一下。

“六儿，”沐长风对六儿说道，“今日休沐，你下午不用跟着我了，自行安排吧。”

啥，没听错吧？下午自行安排？六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试探性地问：“大人……你刚才是说……我下午可以自由安排？”一时间他的舌头也渐渐舒展了。

沐长风点了点头，将剩下的半个青团放进了嘴里。

六儿开心地快飞起来了，真想抱着沐长风亲上一口。哎呀，哎呀，哎呀呀，下午就可以去找小翠了！

午后。

沐长风随便咽食了几口，便独自一人去了西园。

阳光透过浓密的植被洒落，投下了一片金黄色的斑驳。西园格外的静谧，仿佛时间自从主人离去之后，就一直停滞不前了。

园中的水池早已干涸，现在是鹅卵石堆砌，杂草丛生。那棵海棠树就在水池边上，它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君不见吟诗赏花人，君不见高堂悲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