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衣冠楚楚的体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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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只鸡，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端上桌的命运。

朱通看着这只鸡，死得好像并不安详，双目微闭，嘴巴微张，似乎有啥遗言要交代，但又没来及说出口。

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就是那位“大官人”，手撕着鸡肉，吃得满嘴都是油。那个说话结巴的小喽啰在他身边伺候着。

大官人每撕一块肉下来，朱通的心就疼一下。这鸡从小看到大的，多多少少有点感情了。为什么是最后一个被宰，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可稀罕了。

大官人吃鸡，并未给朱通客气，该撕的撕，该嚼的嚼，该咽的咽。不多时，便将一只整鸡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鸡爪、鸡头、鸡脖子和鸡屁股。吃完了，他从袖子中取出一块方帕来，擦了擦嘴：“听说，那个小娘子还活着。”

谁活着，哪个小娘子？朱通不解地看着大官人：“敢问大官人，是哪个小娘子啊？”

“就是那个一头撞死在这里，被你扛下山去埋掉的那个。”

哦，是她呀！

这人朱通太有印象了：先是自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等要被埋入土的时候，又活了过来。接着兄弟几个去追，还遭遇了官府的埋伏。那一夜，可以说惊心动魄，自然现象和超自然现象都一起发生了。说实话，到现在，朱通都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

“你们做事情怎么这么不仔细的，人死没死都不查看清楚！还让她给跑了！”大官人好像很生气，说话一使劲，藏在牙缝里的鸡肉沫子随即飞了出来，喷在了朱通脸上。

朱通默默地擦拭着脸，像一个犯了错的下人，听着主人的训斥。为什么说“像下人”呢，因为确实他们并非主仆关系。

朱通内心一顿槽：这话不能这么讲呀，当初，你不也是看着的吗？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没死也不能全赖我们呀！

“那，那要不然……我再把她追回来？”朱通试探着问道，显得毫无底气。

大官人闻言，二话不说，一个鸡屁股就扔到朱通的身上，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上这次又多了一道油渍。“你长没长脑子！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要报官的都可以报上十几回了！”

“也是，哎？不过，没听说，官府就此事在查呀？倒是前几日，有一桩人命案……”朱通说着，忽然就不说了，额头微微地渗出一些汗水来，因为他看到大官人的眼神中有一丝阴冷，这阴冷，与那晚在这龙王庙杀人的时候一样。

大官人盯着朱通看，良久，忽然笑了，并且笑出了眼泪！看得朱通一脸错愕：大官人莫不是有病？

这笑声，庙内外的喽啰们都听到了，有几个偷偷地扒着门缝往里看。小结巴在一旁悄悄地问朱通，是不是在鸡里面下毒了。

朱通瞪着他，一努嘴，示意滚一边去，小结巴便缩头缩脑地退了下去，躲到角落里，静观其变。

只见那大官人笑够了，便指着朱通道：“官府那里没动静，那是因为……这小娘子失忆了。”说完，他又接着大笑。

朱通还以为这人吃鸡吃出病来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失忆就意味着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包括大官人，包括自己，包括龙王庙中发生的一切。怪不得，未见官府追查。

嘿，失忆了好啊，失忆是福气啊，大官人不会再去杀人灭口，那么这个小娘子就不用死了。朱通内心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为别人庆幸。但他忽然又意识到——危险啊，自己是个坏人，怎么能生出这种恶心的善良来。呸呸呸！死不死的，关自己屁事！

“我说朱通。”大官人止住了笑，对其吩咐道，“下山去看看，看看这个小娘子在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啥？为啥是我？你大官人手下那么多人。朱通虽心中不乐意，但是还是应下了。谁让人家，有钱还有权呢！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大官人说着就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鸡肉渣渣，看着桌上死无全尸的大公鸡，嘬了嘬牙花道，“这鸡，老了点，不够嫩。下次注意了。”

朱通内心想好了百种如何杀死眼前这人的方式，并且在心底深处演练了一万遍。

大官人吃饱喝足要走了，朱通陪笑着将其送至面门口，看着他走远了，笑容渐收，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文明用语：“令堂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报杀鸡之仇！吃了我的，都给我还回来！”

朱通骂骂咧咧地回到庙中，一只脚刚踏进门，就见小结巴抓着鸡脖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啃着。他不由分说，愤怒地脱下草鞋，“嗖——”地一下，砸了过去。只见小结巴叼着鸡脖子跟一只黄鼠狼似的，飞奔出了庙。

听风阁。

茶楼中的茶博士，沏好了一壶茶，端到两位殿前司的桌上：“两位大人，请慢用，这是刚上的春茶。”

喝茶的两位不用说，是这里的常客：沐长风和六儿。

六儿迫不及待地想拿来解渴，刚嗦了一小口，便“噗”地喷了出来。一放茶盏，吐出舌头，扇着风，一脸吃了变态辣的表情。怎么了——被烫着了。

茶博士连忙拿抹布帮六儿擦着茶水：“哎呦喂，大人您慢着点喝，可别烫着？”

六儿想说话，但是感觉舌头都麻了，不用说，舌苔上的味蕾估计已经被烫平整了。接下来的几天，不是口腔溃疡，就是口腔溃疡。

沐长风见状，无奈地问茶博士：“可有凉茶，沏来给他漱漱口。”

茶博士应声倒了一杯凉茶来，六儿饮了一口，含在嘴里，咕噜咕噜地打着转，用凉茶给嘴巴降降温。哎呀，这种冰与火的交战，六儿仿佛体会到了，远古战场上祝融与共工的大战——祝融打共工，哪个最疼？答：舌头！

六儿表情销魂，额头和鼻尖上都被疼出了汗。沐长风想笑，又觉得似乎不太道德，便强压着，干咳了几声，来舒缓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