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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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园子有九年没人来了，有些背阴的角落中，野草茂盛，能没过人的膝盖。沐长风弯下腰清理着池边的杂草，就像每年在他母亲墓前一样。此时在杂草间，有一样东西映入眼帘，沐长风拨开草茎，只见几块彩陶散落在地上。他捡起其中一块，用手指抹去上面的尘土，那是“磨喝乐”的小半张脸。

“磨喝乐”为印度梵语发音，是宋代的一种泥娃娃的叫法。

那小半张脸上是一只眼睛，没有神采，没有生气，仿佛已经死去了很多年。

看着这小半张脸和那只眼睛，回忆把沐长风带到了九年前：

那时的西园，生机勃勃。池子里有水，水里有鱼，假山错落处，还有汩汩流水。园中的海棠树开了花，风过，落英缤纷。

沐长风时常会来西园玩耍，这里不光景色宜人，还有一群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姐姐们。

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蜜黄色的衫裙，梳着双鬟。正在池边逗着鱼。

沐长风蹑手蹑脚地挨近小姑娘，想来个偷袭。自从他在他爹下属的教头那学了点拳脚功夫后，越发的皮了。

不过，还没等沐长风靠近，那小姑娘就已经觉察到身后有人了。她猛地一转身，见是沐长风，便粉脸微怒地看着他。

沐长风傻眼了，呀，这姑娘，怎么是她——是自己刚定了亲，还没过门的小媳妇儿！完蛋了，自己现在这个架势，有些说不出的猥琐，两手伸着，张开五指，那样子挺不雅的……

“娘子……”沐长风脱口而出。

“谁是你娘子了！”

沐长风见小姑娘生气了，有些着急。于是委屈地说：“我……我爹不是去你家提亲了吗？”

“那也得问我答不答应！”小姑娘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照着沐长风打来。

沐长风吃惊不小，不曾想，这姑娘居然要打自己。他躲闪不及，本能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头，“啪——”一声，树枝就打在了手臂上。好疼啊~

沐长风想哭，打从娘胎出来，还没人打过他。即便自己有时候顽皮，父母也只是训斥而已。这一树枝打下去，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堂堂郡公的儿子，今日居然被一个小女子打了！

“你怎么打人……”沐长风气鼓鼓地抓着树枝跟小姑娘较上劲了，咬紧牙关不肯放手。小姑娘也不肯示弱，扎稳马步，憋红着小脸儿，抓着树枝，死死地瞪着沐长风。

“打你怎么了，别以为女孩子就好欺负！”

“你打人不对，我要去告诉爹爹！”

“你去呀！”小姑娘忽然一松手，树枝一头的力道一消失，沐长风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屁股着地跌坐地上。就听到“咚”地一声闷响，藏在衣服里的“磨喝乐”掉了出来，滚落在青草间。

“想做我的夫君，先打赢我再说！”小姑娘叉着手，一脸鄙夷的神情……

沐长风轻轻地抚着磨喝乐的碎片，思绪追着往事，好像这段记忆很久远了，又好像就在昨天。

他已经不太记得黄衣小姑娘的模样了，印象当中，她是西园众多女孩子中最出挑的一个，不光长的好看，还颇有才华。

沐长风正对着碎片出神，就听得附近有悉悉簌簌的声响。他凝神细听，这声音好像是从海棠树那边发出的。难道是有人躲在树后？

会是谁呢？

这园子荒芜了多年，不曾有人居住，若要说是人，那极有可能是有乞丐占据此地了。沐长风手握着腰上的佩刀，一步一步地靠近海棠树。但见树旁的草丛晃动着，像是有人正猫着腰。猛然间他一脚踢了过去，大喝一声：“何人在此！”

就见一小黑影“嗖——”地从草丛里飞扑到树干上，接着“嗖嗖嗖”几下，跑到了高处的枝丫上，滴溜着一双小圆眼，竖着耳朵和尾巴，居高临下地俯看着沐长风。哦，原来是一只松鼠。

再看方才松鼠待过的地方，竟然有几个清明团子以及一些青枣，团子和青枣下面还垫着一张油纸。大概那声响就是松鼠吃青枣的时候发出来的。

沐长风笑着抬头看了一眼那只萌物，那小家伙的前爪正把玩着一颗枣核。西园虽败，但这里的松鼠却是还在，一代一代地在这里繁衍下去。

沐长风刚要转身离开，却觉得有些不对。西园早已绝了人迹，这团子和青枣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身，蹲下来查看，只见青团后面是三支燃尽的香，火星已灭，剩下的部分还插在泥土中。

这定是人为的了。好像有人来过，在祭奠什么人，这人又是谁呢？

宋小妹家。

厨房里热火朝天，今日是“炊熟”嘛，宋天宝准备着明后两天的吃食。

这些日，兄妹两挣了不少小钱钱，于是把这厨房重新调整装修了一遍，还增添了不少的炊具、食材、调料等，按照宋小妹的话说，这些钱是必须要花的，这叫投资生产力。

宋天宝一边忙活，一边跟宋小妹吩咐：“小妹，将水桶里的几支柳条，插到门上去。”

“哦。”宋小妹抓了一个清明团子叼在嘴里，撸起袖子，从一旁的水桶中将柳条捞上来，甩了甩水，便去装点门楣了。

清明时节，将柳条插在门上，是一种习俗。据《梦粱录》记载：“（临安）家家以柳条插于门上，名曰明眼。”甚至男男女女外出踏青，都要携带柳条，或别腰间，或拿在手里。有句谚语说“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意思就是清明节如果不戴柳，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立马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周密的《武林旧事》也有相关记载：“（临安）皆插柳满檐，虽小坊幽曲，亦青青可爱。大家则加枣食于柳上，然多取之湖堤。有诗云：‘莫把青青都折尽，明朝更有出城人’。”

宋小妹搬来小板凳，踩在板凳上，踮脚费了一番功夫，将柳条挂在了门楣上方。她嚼吧嚼吧清明团子，内心感慨，要是再长高一些就好了。前世158cm，今世也才159cm，才高了一厘米，好歹给凑个整数160cm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