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揍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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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面所说，和大多数欠费被点名的学生一样，曹飞扬从她第一次被点名开始，就没敢再正眼看过黑板，也不敢再和班上的同学说话。因为每次当老师点他们的名时，班上那些没有欠费的同学总会齐刷刷的看向他们，有些同学甚至还会小声的嘀咕道：“怎么前这么点钱这么久都没有还完！”每当听到这些话，曹飞扬原本低着的头就会埋得更深，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班上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时，曹飞扬就会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个人又想嘲笑她了。
不仅如此，课堂上，当曹飞扬和老师的眼光接触的一刹那，她总会心虚的赶紧低下头，因为她觉得老师投来的目光似乎也在对她说：“赶快回家叫你爸妈把钱带过来，再不交齐学费就不要再来学校上课了！”
这样整个学期上课都没法好好上课的曹飞扬最后自然由入学时的优等生逐渐沦为了班上的差生。
新的学期开始后，学校要求重新分班。为了公平起见，老师们决定分班方式由每位班主任每轮选取一名学生开始，直到所有学生都被选完。可是选到了最后，整个年级还多出来了一名学生没有老师肯认领，她就是年级最强“欠费钉子户”曹飞扬。
可是老师们都像已经分完了班似的把各自选好的学生带回了自己管理的班级。由于没有任何一位老师愿意接收曹飞扬，所以最后走廊外只剩下了曹飞扬一人。
听着教室里陆续传来的声音，曹飞扬知道他们在整理课桌，他们在分座位，他们已经开始上课了……曹飞扬知道，此刻她已经被老师和其他同学遗忘，因为此时只有她一个人还孤零零地在走廊上站着，手上拿着刚下来的课本。
不知不觉眼泪在曹飞扬的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压制，却现根本止不住。她想抬头看看上方的天空，好让眼泪倒流，却又害怕被人看到。最后，曹飞扬终于决定低下了头，同时挪动脚步，朝无人注意的角落走去，然后蹲下，假装如无其事地数墙角的蚂蚁。终于在墙角和低着的头的掩护下，曹飞扬的眼泪开始大颗地往下掉落……
也许是执着于最初想要上学的梦想，也许是感念于母亲的辛劳，也许只是因为经过了一学期的点名，她的脸皮早已在一次次的被嘲笑中磨得很厚很厚，曹飞扬就那样流着泪在地上蹲着，倔强的她执拗地不肯放弃学校的一切逃走，只因为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信念，她相信这节课下课后，当老师们从教室里走出来，总会有一个老师看到她，把她领走。
终于，下课铃声响了。曹飞扬之前的班主任韦芳草老师最先从教室里走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曹飞扬，也看到了曹飞扬脚下湿漉漉的地面。这次老师没说一句话，直接把曹飞扬领回了她管理的三班。
之后，曹飞扬拿着她的书包在讲台旁边站着，而韦芳草老师则一个人转身走到学校楼梯口的那堆废弃桌椅面前捣鼓了一阵，最后凑出了一桌一椅，把那桌椅摆放到了教室的最后面正中央的位置。
“你暂时先坐在这里吧！”摆放好座椅后，老师走到曹飞扬身边说。
就这样，曹飞扬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注视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教室里属于她的那个位置。
坐到新座位上的那一刻，曹飞扬猛然感到屁股下一阵摇晃，还出了“嘎吱”的声响，可是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再向老师提任何要求。
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课本后，曹飞扬又现书本下的课桌居然满是虫眼。在这样的桌子上写作业，稍不注意，笔尖一定会戳到那些虫眼里去。可是曹飞扬仍旧不敢声张，因为她知道，老师刚才在那堆桌椅里捣鼓了那么久，这一定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一套桌椅了！并且对她来说，历经波折，她总算有了一片容身之地，此刻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呢！
之后，曹飞扬还是和上学期一样，不敢抬头看黑板，也不敢主动和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说话，哪怕是留级后和自己分到了同一个班的住在后院的堂姐曹飞琪。
又一次语文考试过后，老师照例把成绩从高分到低分的排名念了一遍，曹飞扬的堂姐曹飞琪考了96分，全班第三，而曹飞扬则考了48分，全班倒数第六。
下课以后，堂姐兴冲冲的从第一桌跑到了曹飞扬所在的最后一桌，洋洋得意地说道：“我考了全班第三，你是倒数第六！”
曹飞扬看了堂姐一眼，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堂姐说的是事实。
“你一个分班都没有老师要的人，好不容易被我们老师捡了回来，你怎么学习一点都不努力啊！你现在考得这么差，还不如回家继续养猪呢！因为你把猪养大了，你妈妈卖掉还能换些钱给你们买米，这样你们家就不用三天两头跑来我们家借米了！”堂姐越说越起劲，尤其是当她想到从小到大曹飞扬就是奶奶口中她学习的榜样，不管做什么，奶奶总是说曹飞扬做得更好。因此，这会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理直气壮奚落曹飞扬的机会，她怎会轻易放过。
“真是蠢猪一头！”泄完一通后，堂姐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而正是这句话把曹飞扬彻底激怒了——她原本只是低着头，为自己考倒数第六而羞愧，可现在堂姐居然在教室里公然骂她是蠢猪，丝毫没有顾及她的面子，也没有考虑到曾经她也是个每门功课考满分的优等生，只是因为现在每天都被老师点名催缴学费，每天在学校都不敢抬头，每天都害怕被其他同学嘲笑才无心学习。
被彻底激怒了的曹飞扬在堂姐转身的瞬间，二话不说，扯住堂姐的衣服，抡起拳头就开始打。
像个男孩子一样，曹飞扬的第一拳打落到了堂姐的右边脸蛋，疼得堂姐哇哇大叫。
那一拳过后，曹飞扬没有继续进攻，她给足了堂姐应对的时间。
可尽管如此，比她大快一岁的堂姐那里见过曹飞扬这样的架势，瞬间就慌了神。虽然她知道打架她不是曹飞扬对手，可是她也不想继续被打。因此，顾不上脸疼，堂姐把拳头，胳膊和腿全用晾出来了。
可是曹飞扬一点都不怕，她抓住堂姐的胳膊，用自己的胳膊缠住，并把胳膊肘顶向堂姐的胸口，同时指甲狠狠地掐住堂姐手上的皮肤，这使得堂姐每反抗一下，就被曹飞扬的指甲掐得更深一些。
很快堂姐便无法动弹，被曹飞扬指甲掐住的地方疼痛也开始传来，
僵持了一会，最后堂姐受不了，“哇哇”地哭出声来。
围观看热闹的男生一看胜负已定，立马开始起哄。
有人说：“哇，这姐姐居然打不赢妹妹！”
也有人说：“没想到妹妹看着又瘦又矮，打起架来这么凶猛！”
堂姐的哭声本来比较大，听到旁人的议论后，开始不好意思地变为抽泣。
曹飞扬虽然打哭了堂姐，可是她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笑不出来。第一次，曹飞扬觉得这靠拳头打出来的胜利毫无意义，甚至一点都不值得欢喜庆祝，因为她还是那个她，一个欠费钉子户的她，一个没有老师愿意接收的她，一个语文只考了48分的倒数第六的她！
打赢了的曹飞扬最后在同学们的嬉笑声中放了她堂姐。随后她转身收拾好自己的课本，不顾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迅逃离了学校。
逃课出来的曹飞扬不敢直接回家，因为还没到放学时间，被母亲知道了的话会被母亲抡起棍子打。无处可去的曹飞扬最后一个人爬上了学校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坐在山顶最大的石块上，吹着风，曹飞扬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其实在抡起拳头的那一刻，曹飞扬就知道，堂姐说的对。
“能够上学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也是母亲每天辛苦劳作咬牙支撑着的，虽然拖欠学费让自己在学校每天都抬不起头来，可是在自己低头不专心学习的那一刻，母亲的辛劳却从未减轻过半分！”想到这里的曹飞扬开始后悔起自己之前在学校里得过且过的日子来。
“如果母亲知道自己每天上学只是在教室里坐着，从来没有听课，那她该有多心伤呐！而今，这学期又过了一半，以自己倒数第六的成绩，只要这学期一结束，自己肯定会被留级。而留级之后呢，是退学还是继续抬不起头读书，继续糟蹋母亲的血汗钱？”曹飞扬的内心开始纠结起来，她感到自己第一次遇到了这么复杂的问题，她的脑袋像是被轰炸机炸过似的，瞬间又混乱了起来。
过了许久，学校放学的铃声从山脚传来，同学们陆续地从学校走出，再三三两两的往不同方向分散开来。曹飞扬看到这里，知道自己也该像他们一样假装刚从学校放学回家了。然而就在曹飞扬起身往下走去的一刹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
曾几何时，曹飞扬也是这样看着同龄的孩子从她身边走过，只不过当时的她还需要在家多待一年。以前曹飞扬的母亲告诉她说是因为弟弟还小需要她照顾，进了学校拖欠学费以后的曹飞扬才明白，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家里没钱，母亲一人无法承担曹飞扬和姐姐两个人同时上学的费用。
曾经的她，无法和他们一起上学放学的她，只能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再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当时的她多么渴望着能像他们一样步入学堂。而如今的她，当终于能像他们一样上学的她，现在却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考试倒数，打架，逃学的事实。
想到这里，从山顶摸爬着下来的曹飞扬心里都很不不是滋味。
太阳渐渐西下，落日的余辉极不情愿的褪去它最后的光芒，在天的另外一边，一轮明月已悄然挂起。从山顶终于下到山脚的曹飞扬也逐渐被这越来越黑的夜色所包围。
随着夜越来越黑，曹飞扬头上的月亮也越来越亮。快走到家门口的曹飞扬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肩膀一如既往的担着比她体型还大的两捆柴火，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曹飞扬甚至能感觉到她沉重的喘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那是母亲！”一个念头从曹飞扬的心底闪过。她别过头去，眼泪又再一次夺眶而出。
也就在时，曹飞扬的心底终于也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