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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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过后，很快又开学了。

在学校里，曹飞扬又见到了那个经常给她写情书的讨厌的吴源，以及那个她一直默默关注着的班长李强。

之后生的一件事加深了曹飞扬对李强的认识。

那一天，曹飞扬随父亲到集市上修表。

当时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一块写着“修表”两个大字的摊位异常冷清。也许是因为生意太差，摊主竟在摊位上低头看起了书。

“哟，老表，看书呐，最近生意可好啊？”父亲对正看着书的修表摊主说。

摊主抬头一看，熟练地收起了手上的书，同时想要站起来，嘴里说着：“哎呀，最近生意都不怎么好啊，饭都快吃不上喽！”

“老表，不用这么客气！”曹志全一边说，一边用手用力摁下即将起身的修表师傅的肩膀。

此时，跟在父亲身后的曹飞扬也走到了修表摊位前。

看到父亲忙着和摊主寒暄，曹飞扬没有打断两位大人的谈话，只默默地站在一旁。

“我这手表最近越走越慢，你帮我看看什么问题，能不能修好？”曹志全说着，脱下他手上的手表，交给了修表师傅。

修表师傅认真检查手表时，曹飞扬瞥了一眼被修表师傅放到一旁的书，只见书的封面赫然写着“三国演义”四个大字。

把目光从书本上收回后，曹飞扬闲来无事，打量起眼前的修表师傅来。只见修表师傅脸型偏长，眼睛很细，虽然戴着眼镜，但从他修表的样子看来，曹飞扬觉得他的眼珠子一定十分有神。他的鼻子又高又挺，撑起了整张瘦长的脸。说来奇怪，明明曹飞扬的父亲一直被村子里的人硕长得帅，可以和她放在一起，气质仿佛还被压了一头。

正当曹飞扬被这个现感到困惑时，修表师傅把表合上并递给了曹志全，说：“这表修好了，以后不会再慢了！”

之后，修表师傅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的曹飞扬，说：“这是你小女儿飞扬吧？”

曹志全点了点头。

修表师傅继续说：“你女儿长得真秀气，看上去好文静！难怪在学校年年考第一，不像我儿子李强，贪玩，淘气，三天两头被老师家访，每次家访都向我抱怨说，他和班上女同学走得太近，怕他把女同学拐跑了！”

“我儿子李强？难道他是我们班李强的爸爸？”曹飞扬心想。

“这也怪不了他，谁叫你们家基因好，他长得那么帅，嘴巴又甜，上个月我去你们村喝喜酒，他一口一个叔叔的，刚开始我还没认出来，心想，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帅，后来问了春梅的姐姐才知道，原来那是你儿子！”曹志全笑着说。

两位父亲相视一笑。

曹飞扬至此确定了他们口中的李强就是自己班上的“校草”李强。

“要是我和李强走得太近被请家长会怎样？”曹飞扬忍不住这样想，但仅仅只是这样想，她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腼腆的曹飞扬觉得这实在是件极难为情的事情。

和修表师傅道别后，曹志全在回家的路上对曹飞扬说：“这个修表的师傅就是当年和我一样考上县城高中的另外一个人，只不过后来他去读了高中，而我没有。高中毕业后，他没有考上大学，而是留在县城做起了小生意。做小生意赚到钱后，他娶了你妈妈那个村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当时和你妈妈被认为是全村最漂亮的人。不同的是那个女孩子初中毕业，你妈妈小学没毕业。本来他们一家过得很好，只是后来可惜了！”

父亲的话勾起了曹飞扬的好奇心。

“既然他高中毕业，做生意又赚到了钱，那为什么现在会沦落到在集市上修表呢？”曹飞扬心想。

看到女儿投来的不解的眼光，曹志全缓缓说起了修表师傅一家不堪回的往事。

“一场大火把他们一家害惨了！本来他们家是我们乡镇最先富起来的。当时，他们家在我们村口集市上最好的地段买了地皮，又建起了新房。你小时候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捉迷藏的那处废墟，以前就是他们家的新房子。当时集市还没有搬迁到这里，而是设在我们村子里，我们村当时是整个乡镇最繁华的地方。”曹志全说。

“房子烧没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啊，只要人没事就好！”曹飞扬说。

“那场大火何止是把他们家房子烧没了，他老婆和他小儿子也被大火烧死了！”说到这里，曹志全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李强其实还有个弟弟叫李明，李明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长得比他哥哥李强还要好！”曹志全接着说。

曹飞扬想到了拥有漫画脸的李强，李强的弟弟李明会帅成什么样子，她无法想象。想到他和他的妈妈已经在大火中丧生，曹飞扬的心一紧。

“这是人生多大的苦痛！如果这样的事生在我们家身上，如果妈妈，姐姐和弟弟被大火烧死了，那么父亲和我现在会如何，这辈子嫩个走出去吗？”想到这里，曹飞扬的内心已经沉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生火灾的时候不先救人，是现太晚，来不及了吗？”强忍着心痛，曹飞扬问父亲道。

“其实现着火的时候还不算太晚！只是……唉！”曹志全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第一个现他家着火的人是肖龙，当时肖龙猛拍他们家的门，见没人应答后，把他家门都踹开了。可是进入屋子却看不到人，房间里也没有。当时肖龙以为他们家里没人，于是挨家挨户通知大家救火。可是等火扑灭了，大家看到了他和李强，却没有看到他老婆和他小儿子才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火灾这么大的事，他们一直不露面？再后来，大家在他家二楼隔层的窗户旁找到了他老婆和他小儿子……”

曹飞扬的心里一下子就像是呗什么东西堵住了。这是多么严重的失误啊，就因为大意，两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可是，转念一想，这也不能全怪肖龙，毕竟他当时也想救人，否则不会踹开他家房门，可是他终究是大意了，没有想到要去二楼的隔层看看，如果当时他去了，或许一切还来得及。可是，没有如果了……

“这次火灾过后，他经常喝酒，把当时只有四岁多的李强一个人丢在李强的外婆家。他时常说，如果当时不是李强吵着要去外婆家，那么他和李强就不会离开家，那么火灾或许就不会生，即使生，他老婆和小儿子也不一定因为被困在里面没被现而丧命。可是这种事怎么能怪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呢！有时他喝醉的时候，也会酒疯，而只要他起酒疯就会跑去找肖龙，质问他为什么当时不跑到隔层看看，如果去了，他老婆和小儿子也许就不会死，是肖龙害死了他的老婆和儿子！可是这事能怪肖龙吗？刚开始，肖龙看在他死了老婆和孩子的份上向他赔礼道歉，可是后来次数多了，肖龙就烦了，即使路上看见他，也会远远的绕道走。大家在看到他对肖龙这样，有时也会替肖龙不值，仿佛肖龙第一个现他家着火，第一时间踹破他家房门，第一时间挨家挨户叫人到他家救火反而错了！久了，大家也都离他远远的了。后来，有一次他喝多了摔倒在路上，幸亏现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不过腿就瘸了。这件事后，李强的外公忍不住跑去骂他。他说，如果他当时酒精中毒直接死在了大马路上，那他的儿子李强怎么办，李强已经没了妈妈和弟弟，难道也要这样没了爸爸。也正是挨了这顿骂，他出院后就很少再喝酒，靠做散工讨生活。后来，他攒到了一些钱就去学修表。之后，他就在集市上支起了这个摊位。这样也好，因为腿瘸了，他根本干不了重活，做生意，他的家底早被烧没了，也没有了以前的斗志，修表让他和李强的生活有个保障也挺好！很多事既然已经生，我们又能怎样？想开了就好！”说到最后，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的话犹如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曹飞扬的心上。

“人生如梦，世事无常。难以承受的苦痛既然已经生，再内疚，再自责，我们总要继续生活，或许这就是人生。”曹飞扬心想。

而这些，也让曹飞扬看到了表面嘻嘻哈哈，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李强生活当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和父亲一样，曹飞扬在心底开始同情起李强和他的父亲。

之后，当曹飞扬看到李强在数学课上和别的女生交头接耳被老师点名时，她的心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有时曹飞扬觉得，她仿佛一眼就看尽了李强和他父亲的一生——贫困，凄苦和潦草。可是他本不该过这样的一生，因为李强的字写得这么好，李强的文笔那么出众，他明明可以更优秀，只要他肯把心收回来，好好学习数学，他的成绩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甚至考入县城上学也是可能的。考入县城上学，考上高中，大学，他和他的父亲也许就会结束这贫困凄苦的一生。而提高数学成绩，常考年级第一名的自己是可以帮助他的，可是曹飞扬却不知道该以什么名义去帮助他！

有时曹飞扬想要劝说李强，想要帮助李强补习数学，可是她却开不了口。在她的心底，总有一丝顾虑。因为总是有一个声音跑出来对她说：“不能随便帮助李强，因为一旦帮助他，你一定会惹祸上身，不仅会成为大家的谈资，还会被大家误解，老师可能会对你失望，父亲可能会对你说，小小年纪不要谈恋爱，一谈恋爱你就别想考入县城读书了……”

因此，直到最后，曹飞扬也没有迈出帮助李强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