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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浑厚之声从林中传出时,便有十多个小喽啰护着一书生模样打扮的青年人走出。书生姓李名家和,乃安平山安平寨三当家,约三十年许,养元九层道行,以铁扇为兵。

“三当家救命!”黑汉大叫。

李家和并不理会,摇着扇,笑意盈盈地紧盯着剑臣不放。三四十息后,见剑臣依旧不放下手中剑,合扇赞道:“人果不可貌相!阁下虽如此瘦脱,但却是个真汉子!”又笑道:“我安平寨人多势众,占安平山逍遥快活,兄弟不如投效?”

剑臣为了活命,想也不想,直接果断道:“好!承蒙三当家看得起,蒲剑臣愿投。”

李家和笑道:“快人快语,以后就是兄弟!”说罢,吩咐黑汉将所伤之马先牵回寨中,好生疗养,随后便引着剑臣与一众喽啰向水滩走去。至水滩边时,水面上已然飘着七八具尸体,打斗也接近了尾声。少顷,一面貌刚毅、体格修长、目色暗红的青年,一枪将一老者刺死后,看向李家和笑道:“三弟妙计!果将千里镖局的人引了来,中我陷阱埋伏。”

李家和摇扇笑道:“大哥谬赞,略施小计而已。”

暗红目青年姓丁名绝,亦约三十年许,养元九层道行,使得一手好枪,江湖武艺造诣极高,骨肉横硬。

“兄弟们,清扫战场,把战利品都推回寨内,今夜酒肉管够!”丁绝喊毕,一众喽啰大喜,争相上前清扫战场。

剑臣正不知干啥时,先前与他拼斗的那胖汉推他道:“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俺叫姜汁,别愣着,跟俺一块去处理尸体。”剑臣道了声好,便随姜汁去烧尸体。

黄昏时分,安平山半山腰处安平寨兄弟堂内,灯火通明。大当家丁绝坐于正中高位,左边二当家卞夫,右边三当家李家和,其下一众近二百好汉。当着一众弟兄目光,丁绝起身高声道:“兄弟们,今日一战得了千两黄金,参战兄弟每人五两!其余下山兄弟每人二两!”

“大当家英明!大当家威武!”

阵阵狂呼声不断响起,四下里鼓瑟之声渐奏,一片喜贺之音。李家和则笑着吩咐左右,摆桌摆酒摆肉。

堂中一桌上,黑汉毛子笑着举碗,向剑臣道:“来!蒲兄弟,今日哥们算是认栽了,你那剑要是不停,哥们就没了。”

胖汉姜汁道:“是啊,是啊,真不是我俩菜。别看蒲兄弟身板忒瘦,那剑是可又快又准又狠。为庆祝蒲兄弟入寨,大伙喝一个!”

剑臣举碗起身笑道:“蒲某人何德何能,承蒙诸位兄弟抬爱,请!”桌上十多人,遂共同起身举碗痛饮。喝罢,剑臣拱手道:“以后都是兄弟,叫我剑臣就好。”

酒至三巡,李家和止住哄闹声,提议大伙共同敬丁绝一碗。丁绝一饮而尽后,高声大喊分金子,堂内狂呼之声登时不绝。当管账房的京老头分至剑臣这桌时,一块块五两碎金不断滚在桌上,连剑臣面前也滚了五两。方入寨便也分得五两碎金,这使剑臣不禁一怔,心中不禁只感叹这安平寨大当家出手之大方。

姜汁看出了剑臣的呆怔,低声道:“兄弟,京老头说了,三当家吩咐的,装着吧。”剑臣点了点头,觉得这是难得不会去想四年牢狱之灾的一夜,心中顿时豪情大起,举碗连连痛饮。

次日悠然醒来,剑臣觉身旁躺着姜汁,没由来一阵恍惚,于是推了推。姜汁揉眼醒来,嘟囔说今日不值岗不放哨,他要多睡会。剑臣听了,只得起身出屋,意欲寻地方洗漱一番,也要览一览寨内风景。举步数百下,路上已有为数不多的身影行走着。剑臣一一点头打招呼,相问一二后,便来到了一处清可见底的小溪旁。

此时,溪边已有十多人正在洗漱。剑臣蹲下身去,漱了几回口,洗了把脸,向身旁一赤裸上身的汉子道:“兄弟初来乍到,寨内可有吃饭之处?”

汉子指向北方道:“看到没,前方小路往右转,再往前走,就是了。”

剑臣道了声谢,随即缓步行去,不多时便行到了一处大堂前,木板搭就,古色古香,上挂着“百味堂”大匾,字迹工整,左右有联曰:此间百味肝肠绕,徒世安平有余闲。

剑臣读罢,笑着摇了摇头,提步走入。堂内一应摆设俭朴,四张大长木桌,数条长龙木凳。此时一桌上,已三五成团坐着十多人,正吃喝谈笑。剑臣走至柜台前,问有甚菜色。管厨饭的是一对老夫妇,并其三个儿子。问清后,剑臣付了三十个铜板,要了五个猪肉包子并一大碗米粥。猪肉包子六文钱一个,粥则免费管够。

正吃间,四下里恭敬声忽起。剑臣抬看去,只见三当家李家和执扇而来。李家和也已望见剑臣,笑着向柜台点了下头后,便举步行至剑臣对面落座。剑臣不敢怠慢,忙起身招呼。李家和笑着让剑臣坐下,二人交谈三两句后,一老者便将一盘简单饭菜端到了李家和身前,笑道:“三当家慢用。”

“李老哥有劳了。”李家和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边吃边道:“他叫厨灶张,原名张观,昨日钱的那个叫账房京,原名京德子。”

剑臣听这顺嘴称呼,不禁笑道:“那是不是还有个马厩李,铸造王,掏粪孙,传令郭,杂物马。”

李家和闻这话甚是滑稽,到底没忍住,摇头笑了几声。不远处一众汉子见此一幕,争相嘀咕议论这瘦得跟人干的小子是什么来头,竟能与三当家有说有笑。

饭罢,李家和忽喊住剑臣,竟主动充当向导,引路在前,一一为剑臣指明寨中各处堂口要道。剑臣当下心中起了疑惑,不知这三当家为何如此看重自己,不过并未敢出声询问。

二人漫步许久,直至一少年前来,说大当家寻三当家有要紧事商议,李家和方才离去。这时,剑臣也想起了自己的黄马,举步寻至马厩后,便见一中年汉子正替各色马匹喂水喂料。

汉子见剑臣眼生,自称马厩石,随后出口问何事。剑臣见厩下两行马匹不下三四十,直到瞅至最后一匹,方指着那黄马道:“石老哥,那匹马是我的。”

“你的?你姓啥?”马厩石嘿嘿一笑,看也不看剑臣。

“老哥,兄弟姓蒲,名剑臣。”

马厩石又是嘿嘿一笑,摆手道:“我无需知道你叫什么,只要不姓丁,这马就跟你再无半毫关系。”

剑臣听得明白,也解得通透,失落转身而去时,那黄马竟向他嚎鸣起来,显得极为欣喜,任谁都看得出来。当下马厩石就是一惊,仔细打量了剑臣许久,见其除了一副枯瘦如柴的模样,并无甚多余出奇之处,不禁暗道起怪事来。

剑臣心中惊诧并不比马厩石少,显然也并未想到仅与这黄马相处不过七八日,黄马便已对他有了感情。心中虽不舍,奈何居于人下,只得决然转身而去。

午时,剑臣正与姜汁打听寨内种种规矩时,忽听得屋外有人喊自己名字。出屋方知,这人竟是为送马牌而来。这人剑臣没会过面,更别提认识了,将一枚马牌丢过来就走了,话也懒得多说两句。剑臣反复看过马牌,只见上写着“四十二,蒲剑臣御”一行小字。初来乍到,安平寨内并不认识几个人,能帮自己的,剑臣略一思索,脑中当即就有一道书生身影浮现。只是因何无缘无故帮自己,却一时难以想通。

聚啸山野,强寇所喜;不务工不耕农,闲来掷骰赛酒,也是强寇所喜。这不,剑臣晚饭花了百枚铜板吃了顿好的后,兴致更是大好,便开始信步游玩消食。至一芦苇荡时,忽迎面撞上一书生,正是李家和,执铁扇而出。剑臣当即躬身抱拳,笑道:“见过三当家。莫非三当家亦好落日景色,敞怀拥风,一解人生苦思。”

李家和合扇笑道:“芦苇清荡处,必有青竹伏。我所猜不错,蒲兄弟果雅士也。”一句话,说得二人都笑,联袂信步漫行。不觉行至一方断壁前,其上老鸦嘶鸣。李家和以扇指山,吟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剑臣则笑道:“此诗出自《无名氏集·敬亭山》一篇。莫若“敬亭”改作“安平”,岂不正妙。”

李家和笑问:“合律?”

剑臣听此,忽想起老李头和老张头之言,遂笑道:“合甚律,附甚音,管他些世俗规矩作甚。最不喜限律,应韵便可,是言本心。”李家和目光顿时一亮,拍掌大笑,更觉剑臣非凡夫俗子。

剑臣亦口成一诗云:“是山亦非山,龙卧仙人现。光耀北斗天,安平铁李扇。”这一手马屁拍得可谓是不轻不重,亦上亦下,怎么也让人说不出个过谦谬赞之语。

李家和也觉说不出得开怀舒畅,拍扇含笑良久,方不再隐瞒心中想法,直言道:“蒲兄弟精通诗书,为兄便不隐瞒了。有一事,非兄弟不可。”

剑臣抱拳道:“不违道义,不危及身家性命,不敢推辞。”

李家和点了点头,随即贴耳对剑臣说出一番长言。言罢,还不忘顾视四周,见四下里寂然无声,遂伸出三根手指道:“蒲兄弟若答应,为兄也不亏待你,三七分。”剑臣毫不思索,直接就果断应了下来。随后,二人便约定后日于寨外小灵谷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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