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王熙凤的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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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带着外孙板儿一路风尘来在了贾府，可巧碰到周瑞家的要带她去见一见真佛，其实周瑞家的完全可以不管这等琐事，可毕竟自己和刘姥姥一家有些交情在里面，而且作为王夫人的陪房也想卖弄一番，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这才答应帮忙。

前文我们就说了当下贾府真正的管理者并不是王夫人而是王熙凤，所以周瑞家的告诉刘姥姥见太太没用，想要办成事儿还得找凤姑娘，这里周瑞家的也给了王熙凤一个评价说她“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早在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我们就领略了凤姐的伶牙俐齿，别看凤姐大字不识几个，若要论管家、做账绝对是得心应手，而且在整部《红楼梦》中曹雪芹就写了两个会说话的人，一个是林黛玉，另一个则是王熙凤，这林黛玉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王熙凤是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刘姥姥要见的这位真佛其实就是王熙凤，可这谈何容易，王熙凤一边作为管家要解决贾府中的各种疑难杂症，一边又作为媳妇要伺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吃饭起居等等，这个时候作者非常妥帖地安排了一个能让刘姥姥见到王熙凤的场合——吃饭。

周瑞家的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过是太太的陪房而已，她也不能直接去找王熙凤，她先找了凤姐的心腹通房大丫头——平儿，通房大丫头有点类似于宝玉身边的袭人，从衣食起居到生活杂事都由她来处理，找到她这件事儿就成了一半了。平儿是个特别善良懂事的女孩子，后文我们还会提及，应该说平儿也非常不容易，夹在王熙凤与贾琏之间，甚至有的时候作为心腹也会被猜疑，日子不好过。平儿知晓了刘姥姥此行的目的也就一起帮忙安排和自家主子的会面。

接着王熙凤就要登场了。不得不说曹雪芹对王熙凤这个角色有特别的偏爱，和上次一样还是未见其人先闻其笑，接着开始描述王熙凤吃饭的排场以及周围室内的铺陈和凤姐的穿着打扮，注意此时王熙凤的动作“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此时的凤姐不接茶、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她其实早就知道刘姥姥来了，想见吗？当然不想，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刘姥姥其实不过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前边我们就说过了像这样的人贾府每天基本都会碰到，如果每次都接见都施舍贾府也是承受不住的。

但为什么刘姥姥是个例外，而且还得到王熙凤的亲自接待呢？这里其实是给后文埋了一个伏笔，纵观整部《红楼梦》刘姥姥可是三进荣国府，正是因为此刻王熙凤的恩惠才有后文贾府遇难王熙凤女儿巧姐被卖刘姥姥救巧姐的故事，这对王熙凤乃至贾府来说是一个救赎。当然此时王熙凤不会未卜先知，她能接见刘姥姥的原因一方面是给周瑞家的一个面子，毕竟她是王夫人的陪房；二来自己就是金陵王家的人狗儿的确也和自己祖辈连过宗，再碍于王夫人的面子见也就见了。

接下来王熙凤和刘姥姥之间的对话不难看出王熙凤的洞明精干。来看第一回合两人的对话，王熙凤说“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厌弃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听这话吓都吓死了，王熙凤厉害的是她把自己放在弱势一方，你们穷是因为这些年你们不肯跟我们走动，可不是我们不体恤，如今的局面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这怨不得我们。此话一出咄咄逼人，毫无退让。刘姥姥是怎么回答的“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试问刘姥姥这个回答怎么样？

其实刘姥姥说的很实在，尤其这种乡土化的表达特别有趣，和这种大户人家走动那是要礼尚往来的，没有些许打点人家是看不上的，所以刘姥姥说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再看王熙凤的回答“这话叫人没的恶心……‘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何况你我”，话一出来，滴水不漏，凤姐的意思是我们也没什么，无非是借着祖上的虚名做了个官，是你们把我们看高了，我们没有嫌弃你们。这话要是正着听没啥毛病，可如果往深里解读一下凤姐也有些许卖弄的意味在其中，谁让你是来求我的呢。

接着王熙凤就让周瑞家的去回了太太，也就是王夫人，毕竟自己是替王夫人在管家大事小情必须请示才能做决定，这也是凤姐做事圆滑周到的表现。就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小插曲，宁府的贾蓉来这里找王熙凤借玻璃炕屏，王熙凤也利用这个机会演了一出好戏给刘姥姥看。

这里有一个地方特别有意思，论辈分贾蓉是王熙凤的侄儿，这没毛病，可后文刘姥姥说板儿也是王熙凤的侄儿，此侄儿和彼侄儿碰巧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蓉大爷面目清秀，身材夭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好一个翩翩少年；再看板儿，畏畏缩缩躲在刘姥姥身后，只会抓果子吃，怨不得周瑞家的说“便是亲侄儿，也要说柔和些。那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紧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

就在王熙凤和贾蓉说话期间，刘姥姥才是真正的坐立不安，一个老人家在这里卖脸半天也没见个好脸色，这贾蓉来了和王熙凤有说有笑，难免引起尴尬。再者说了，王熙凤在贾蓉面前那可真是好不威风，说一不二，而且贾蓉此时是垂手待立，听何指示，最后让其晚饭后再来也一并应允。这其实就是王熙凤在刘姥姥面前的卖派，也是王熙凤的个性。

事已至此，刘姥姥最终还是说出了内心当中最难以启齿的话“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看得出来刘姥姥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把板儿推了出来，其实她带了板儿一方面是为了体现可怜，一方面也是掩饰自己的紧张，虽是个乡下人到也还是要些脸面的。

王熙凤纵然伶牙俐齿，但其内心还是非常善良的，作为贾府的管家她要妥善处理每一件事，就算见一个乡下来的刘姥姥她也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和贾府的威望，可与此同时她又给予了刘姥姥应有的尊重。想到老人家一路不易忙安排了饭菜，又给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和一串钱，让她们雇了车回去。其实如果换做一般人这是难有的周到，凤姐就是这样，她的精明是让你可以完全放心，每一件事儿的处理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这正是贾母和作者曹雪芹偏爱凤姐的原因所在。

第六回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说完了，宝玉正在体悟青春的懵懂与好奇，可刘姥姥一家却正遭受着饥饿与寒冷，这可能是宝玉一辈子也体悟不到的，作者给了我们两种人生状态，欢娱时我们能否坚守初心，困苦时我们能否乐观豁达，人生都一样，只是路不同，贾府辉煌终会付诸东流，刘姥姥苦难也是一种救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