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长白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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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的季候比江南要晚得多，栾树在八月底才开出鲜黄的花，在万绿丛中宛然一片逼人的亮色。“智深大师三月前离开少林寺，于长白山主持净月禅寺。”王赦找上少林，是要证实白柳影的那个秘密，智深大师是他唯一知道参加了风云变的人。

王赦神情深邃，他知道如果白柳影所言属实，江湖就真的要乱了。长白山的风景在王赦生长的地方并不常见，成片的美人松颀秀优雅，宛如美人，静立千年。岳桦树悄然成林，鸟兽嬉戏其间。在林中走一阵，便可听见溪水潺潺，王赦捧起水来洗了一把脸，然后望着溪水中的鱼儿出了神。

“王公子可是想起了什么人？”“就是想起了白姑娘你啊！”王赦笑道，站起身来。“哎哟，王公子这么说，真叫柳影不好意思呢！”“白姑娘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难得。”王赦绕开她，径直往净月禅寺走去。“王公子真是好本事，摔下那么高的山崖也能活着。”白柳影才不在乎别人的脸色，立时跟了上去，抓住王赦的手臂。“白姑娘本事才大的很呢，竟真的没有被闲花吴笙杀掉。”“王公子，这长白山甚陡，林中又密，你带我上去好不好，我一个人找不到路的！”王赦实在不胜其烦，不理睬她，施开轻功走远了。

王赦到净月禅寺时分已经深夜里，禅寺外是一汪碧水，叫银环湖，银环湖立于高处，水流只出不进，湖里的水都是雨水得来，不染尘埃。

“施主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寺门洞开，一位老僧手持长帚，扫着落叶。“大师深夜还在扫地，又所为何事呢？”“世上烦人的尘埃无数，只好时时勤拂拭，片刻不敢怠慢。”“可是佛家讲万事皆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呢？”“施主，真是有慧根，阿弥陀佛。”扫地僧让王赦进寺去了。

禅寺之中，无一点烟火，除了老僧，只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在打着瞌睡。“在下王赦，深夜来访，情非得已，有一件极重要的是要请教智深大师。”

“什么重要的事？”“您就是智深大师？”“怎么，不像吗？”老和尚面色慈悲地笑道。“传闻大师二十岁的时候以伏魔棍法破十八铜人阵下山游历，距今已经五十年了，受尽赞誉，却忽然隐遁少林，再无消息，又于三年前来此处清修，大师这样躲着，一定是有逃不开的烦恼吧！”

“施主真是通达之人，施主就没有逃不开的烦恼吗？”“当然有，自出生起，我就在面对这些烦恼，是面对，不是逃避。”智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他眼睛小小的，常常都有一种迷雾一般的淡漠，但是他一直是坚定执着的，“十八年前，颂扬城外到底生了什么？”

十八年前，平天下被七大派联合围攻，于颂扬城里受了重伤，而且和属下失散了，但依然擒他不住，让他逃入到颂扬城外。最后一次相遇是在村中一个荒园里，那个园子很是萧条，青苔四布，那天也是一个阴天，四周压抑着。

七大派的高手追击了他整整三年，都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七派高手原本共同演练了阵法，但是总是无法齐全，不多时就死伤一个，只好重新派人来补上。所以当时的七个人彼此并不熟悉，夜色渐近，大家都希望今夜可以合歼平天下于破庙之中。

正当双方激战之中，有天盟死士的啸声传来，平天下大喜过望，冲天外出一支响箭，七派高手都是心下一惊。这时昆仑主座的弟子私自脱开阵法攻向平天下，想为同伴留一个脱身的机会，平天下蔑然一笑，三招就扼住了那个弟子的喉咙，眼看他就要死在当场，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惊动了平天下。他的手忽然颤了颤，把那个弟子推到了一边。

大家这时候现原来荒园里有一个瑟瑟抖的妇女抱着自己新出生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平天下好像对这个孩子很是关切，这个时候蹿起一个白影掠过去从妇人手中抢走了孩子。平天下大怒，飞身去抢，一掌重重地击打在那个人背后，那人没有停下来，跃过白墙逃走了。

缝隙，这里有了一个缝隙，七大派高手都是会见缝插针的人，除了那个惊魂未定的昆仑弟子，其余六个人合使了一招万剑归宗，急攻而去。平天下本可以还手的，但他竟然硬硬地受了这剑，却把婴儿高高举过了头顶，避开了伤害。第二剑，第三剑，杀红了眼的高手们完全觉察不到这个世间最可恶的魔头这一点怜悯之心，平天下的血染红了地面，但是他却没有倒下，一直站着，婴儿在他高举的手中也不哭闹，反而笑了起来。“真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不愧是我平天下的女儿。”

“平天下的女儿！”众人皆是震惊，莫非那风中羸弱的妇人难道竟是平天下的妻子吗？平天下死了，但是七大派高手竟没有一个人敢近去瞧个分明，好像他的魂还在。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离开，夜色如同这让人窒息的沉默和恐惧，笼罩了整个小院。“我们烧了这个院子吧！”“是啊，烧了这个院子，说的对！”懦弱的人啊，无法直面自己的罪证，就想要毁灭它。“孩子怎么办？”“她是平天下的女儿，让他们一起去吧！”

“可是她只是一个孩子！”“我知道各位都是正义之士，但这个孩子留不得啊，万一风云盟残部有一日拥她为主，再起风浪，我们这些年不就白白...”说话的是年纪最大的点苍派长老，“我来做这个恶人！”他点燃火褶，扔到平天下脚边。“我们七个人也是生死之交了，这个时候，怎么能退缩，我们一起举火，这件事是我们一起做的，如果有什么报应，也是一起承担！”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即使他们对幼女有怜悯之心，却都不得不投下火把，他们知道，共同犯罪是唯一能让彼此的秘密安全的办法，如果有人不做，他就会被当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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