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此心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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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天到了，草长莺飞，澄湖岸的热闹被戈马帮重新带了起来。本是水草丰美的地方，只需要春风一起，绿意侵袭，一切都会重新欣欣向荣起来。

说到底，没有人喜欢活在旧日的阴影里。

烟如织趴在案上睡着了，又是一夜未眠，最近的事情越来越多，叫她忙得抽不开身。尤其是半年前赖唯回武当和师妹成亲之后，新嫂子便不愿意他频频回戈马帮帮忙，烟如织想或许新嫂子误会了赖唯对自己的情谊。

但无论如何，烟如织此生恐怕只能靠自己了。

“帮主，帮主！”仆从惊慌地闯进书房来叫她，“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

烟如织虽是累了一夜，听到这个消息，仍是“嚯”的站起来，也顾不得披在身上的衣衫滑到地上去了，“柘儿！”唤着孩子的名字便跑了出去。

烟如织跑回房间，心疼地把这个虚弱的孩子抱在胸口，孩子刚刚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自打出生半年后，他的身子就没见好过，体虚畏寒，又不会说话，已经三岁了，却常常难以站立。

不错，已经快三年了，从那天心佛山庄无人生还的惨案之后，已经整整三年了。烟如织面对江湖的事情已渐渐游刃有余，可是在生病的孩子面前却仍是一个只会落泪的母亲。

“哎，我听说，柘儿又不好了。”简秋萝说着话，也到房里来看她，“可怜的孩子，如织，说到底，我们也是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对孩子...”

“姑姑，”烟如织打断她，“柘儿是我亲生的孩子，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白白教人说些闲话。”

“如织，你这么倔强又是何苦呢！”“如织的心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想管好这个孩子，还有戈马帮。”从心佛山庄回来，这两年多里，她就像当年就下她的燕颀一样，孤单决绝。

渐渐的，本在抖的孩子在烟如织怀里睡着了，母亲还是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一边不禁流下泪来。

在惨绝人寰的心佛山庄，幼子王柘是那次灭顶之灾里唯一的生还者，他被放在火楠木包围的一棵柘树下面，他的生母把他交给了烟如织便虚脱而死。

烟如织永远忘不了花枣将孩子送到她手里的那一刻，是怎样恳请的眼神，那是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烟如织仿佛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生母，她也一样被火所烧死，死前也曾拼全力为自己的孩子留一分生的希望。

王柘的眼睛像极了王赦，像极了那个再也寻他不到的恋人。烟如织在王柘的襁褓之中找到王赦从她头上取下的蓝田玉钗，或许他早就料到，这个孩子有一天会去烟如织身边吧。

所以，无论如何，烟如织也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烟如织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头小兽闯了进来，一把抱住了烟如织的腰，她一惊，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子，活泼极了，他忙不迭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一切都让他异常兴奋。

“你是谁？”小孩退后两步，向烟如织作揖，“金讷言给烟阿姨请安。”“讷言，你是讷言！”卫清言的儿子，多么让人欣慰的孩子啊！

“小如，小如！”卫清言叫着她的名字进来，眼眶湿润着，想来烟如织的遭遇她都听说了。“你怎么回来了？”烟如织没有接到她事先的书信，但仍为昔日故友的归来感到高兴。

“日后，我就不走了，在这里陪你，好么？”卫清言抹着眼泪，把儿子拉过来，“这是讷言，莽撞得很，可惹你生气了？”

“怎么会呢，”烟如织摸了摸金讷言的头，“若我的柘儿能有他一半活泼，我就满意了。”

“以后，他伴着柘儿长大，可好？”“自然是好，只不过，你真的不回金家了吗？”好像这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已经不敢让人相信了。

“只要你愿意庇护他，当然可以。”原来金二公子已经取了偏房，去年生了一个儿子，大约卫清言母子在他心里算不得重要的人了。

“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是小如，你是怎么回事呢，你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让人羡慕的那一个啊！”卫清言一边为烟如织梳头，一边说道，今天是烟如织的生辰。

烟如织并不受用这种同情，她终于明白，忆长安说的那种“此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的心情，但她觉得自己仍有力量给需要的人庇护，仍觉得自己是一个强者。

银光抱了两只锦盒敲门进来，自从上次轩辕台比武之前，银光来求烟如织让她留在戈马帮之后，便再也没有回野云寨去过。

“什么东西？”“是给帮主的寿礼，金夫人让我拿进来的。”“哦？”烟如织转过头问卫清言，“有什么特别的，需要我现在就知道？”

“你且来看，”卫清言微微一笑，先打开了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枝带露的梨花，“这种梨花是这一带没有的，香味也比别的梨花更好，你闻闻。”

“真是有心，”烟如织将花捧在手里，看起来很喜欢，“就一枝吗？”“当然不是，”卫清言接话，“你今年满二十二岁，这个人送了二十二株这种梨花苗，你要喜欢便种到庭院里，正好！”

“好啊！”烟如织把花拢到鼻尖，甚是香甜，“谁这么有心？”“回小姐，是野云寨。”银光抢话道。

烟如织听到“野云寨”三个字后，面色大变，“不必了，把花苗移到后山随便什么地方就好。日后他们送的礼都不必给我过目，但两帮是朋友，回礼选些金贵的，不要失了礼数。”话罢，扔下梨花，去陪孩子了。

从海上归来，回到十三城的这两年多，她始终没有见过徐耕舟一面，连书信往来也不曾有过。

江湖传闻，曾有人见天盟死士去心佛山庄为吴笙报仇，王赦之死，极有可能与此有关，她因此永远也不能原谅徐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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