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识于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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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虽是不知道落霞在回忆些什么，但眼前的珍珠粉却是明明白白，“要知道，这盒珍珠粉，只怕比你这一年的租子还贵些。”“那又怎样，我不在乎这些。”落霞赌气便把东西丢到了一边，对她而言，这些暧昧不清的东西远不如一句明明白白的话要紧。
“你不要，我可拿走了，我转手能卖大价钱！”“你讨厌死了！比武嫂子还财迷！”落霞立刻伸手又把盒子抢了回来，攥在手里。
木槿仔细想想这个肖公子的样子，完全没有提过认得落霞的，不觉得对她有什么情谊。况且他又忽然不告而别，难怪落霞这么生气。
那夜里，木槿自然宿在落霞那座在盛开的油菜花田中心的屋子里。这屋子与别处不同，竟然都是用了明瓦。所谓明瓦就是用蚝壳做瓦，能投下日光月光。在花田之中，四面通明，她的秀榻就在屋子中心，外面看不进来，里面观察出去却很容易，若非在江湖过着惊弓之鸟的日子，谁也想不到要这样要做房子呢。
“说我做什么，你好容易来一次，说说你吧，你们...怎么样了。”落霞将东西锁在柜子里，问木槿道。“方才你伤心，现在又要来让我伤心是不是？”木槿说着说着便掉下眼泪来。
落霞与木槿少时便相识了，那时候她们一道在西汀学医，西汀有一位姓阮的大夫，据说师承茅庐坡的江湖名医阮谷生，但医术算不上顶好。即便如此，他却是个极好的师父，为人风趣，也谦和。
木槿是西汀一个药材商的女儿，学医自然是为了家中的产业，落霞年幼时候住在北上京中，她自幼由师父抚养。
他们一直干着这行走江湖，动刀动枪的事情，师父体恤她是一个女子，便让她也去学一点医术，行走江湖，难免用得上。说到学医，落霞自然不如木槿勤勉，也不如她有天分，但学得也不差。
那时她们还有一个很远的地方来的同学，是一个外族人，叫做朗狄，十分聪明，为人也很有趣，和木槿日久生情。朗狄是他们族里的贵族，族人不能接受他娶外族女子，木槿也不敢对家里提半句。落霞虽然知道，这些年，她和朗狄一直有联系，但这条路要如何走下去，恐怕谁也不敢说，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木槿家里的状况也十分复杂，前些年世道不好，生意难做，长兄又体弱，全靠木槿打理。这个木家唯一的女儿，从小缺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么受尽宠爱。她的父母偏疼哥哥，一家人都庸庸碌碌，好在木槿真是个玲珑心思的姑娘，现在家里的生意半点也离不开她，父母因此也不愿女儿出嫁，倒也正和了木槿的心思。
话说，在木槿的父亲叔伯那一代，祖上的基业也败了大半，独剩下这祖父那一代就传下来的祖宅。这座宅子的风水极好，园子里的景色也极好。在西汀学医的十日，落霞也借居在那座宅中，两个姑娘同吃同住了两年，也结下了很深的缘分。
后来落霞离开了家，自立门户，遥居江湖之远，很多年都没有再回西汀去看看了。但是午夜梦回，总会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落霞还记得木家在西汀的园子叫静园，入门处有一道极美的石竹屏，虽有一处书房，当他们总嫌那里太过昏暗，于是时常在玲珑水榭温书，水榭有八角，开四面窗，每面都有不同的景色，春去秋来，四时各异，实在是那一带园子中的典范。朗狄那时住在近旁的驿馆之中，也常来与她们玩闹。
木槿的闺房在一座石砌的船舫里，甚是别致。这屋子是她姑姑以前住的，历来都是木家的小姐楼，有一棵很大的幌伞枫伸到二楼上，叶子触手可及。落霞有一次还撞见了朗狄曾偷偷来与木槿相会，怕被人察觉，就躲到了树上，被蚊子咬了好多包呢。
“如今时时想来，我还想回西汀静园去，住上一住呢！”夜里，两个姑娘还是同被而眠，就像小时候一样。“前些年，隔壁有一户人家真是缺德，为了将他们手里的地高价卖给我们，竟说要在我们宅子边上修茅厕！那宅中有祠堂重地，我爹爹他们气极了，却没有一个人有法子。”“竟有这样的事情！”落霞气得坐直了身子。
“都过去了！霞儿，没事了。”木槿淡淡一笑，“我焉能让他这么做，只能拼了命了，重金买下来。这些年，我只好多奔走些，来还买宅子欠下的钱。不过，再有两个月，新扩出来的园子就修葺完了，我要将它命名为槿园，收拾好了就邀你去住，谁也不敢拦着。”木槿说着，多么自豪啊，任何渺小的人，做了了不起的事情，都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我们且说些喜事吧！木桑哥哥娶了师父的远房侄女，实在是大大的喜事。我本来是要回去观礼的，可是真不凑巧，都怪李清辉那个败家子，累得我实在脱不开身。”落霞提起木槿的长兄木桑，她在木家借住的时候，木桑对她的照顾甚至不少于木槿。
“是啦是啦，哥哥现在成家立业，希望嫂子贤惠，他也能满意，他们的日子若能过得和和美美的，我也不求别的了。”木槿笑着，那神情仿佛不是在说兄长，倒像是再说一个晚辈。
“你这句话说的，好像意思是说，木桑大哥不那么满意？”落霞从未见过那个新嫂子，倒也不知道她的人品。“我那个哥哥你还不知道，对谁都是淡淡的。新嫂子也没有不好，只不过啊...”木槿刻意往被窝那边挪了挪，离落霞远了些。
“只不过什么？”“只不过，我哥哥恐怕只有娶到了落姑娘，才会满意。”木槿以前就常常开木桑和落霞的玩笑，但她很清楚，落霞对木桑的情意和她一样，只是兄妹之情。
落霞自然也不辜负女伴开玩笑的心情，立刻钻到被子里去挠她的痒痒，木槿大声呼救，说青州神捕祠要杀人了！只有在这样的旷野里，在这样最最信任的朋友面前，大掌柜木槿才会有一丝这样的放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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