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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烈阳以她最让人艳羡也最剧烈的光芒俯视大地的时候,最野蛮最粗鲁也最出人意表的颛渠阅南光着上身抱着部落的大纛,双手被缚在粗杆子的反面,行刑官一刻不停地计算着抽打的数目。

等到背后被蜈蚣般交错的长长血痕爬满的时候,这个健壮的汉子哼也不曾哼一声。

上次责打阿提拉的时候,是最细的赶牛鞭,这次责罚的时候,是专门的带着些许嶙峋倒刺的荆棘鞭,专用来行刑,如果忽略它不如铁刺鞭那般牢固有重量的话,简直可以算是一种武器。

但那嗜血成性的粗壮汉子、那个在大家融入了日落之地、都改成了类日耳曼姓氏在前名字在后这类称呼方式的时候,这个固执的嗜血狂人在十二岁改名那天亲手扼死那个上门的哥特人,拒绝任何的改变..他始终人气认为自过去的匈奴,而不是如今混血的匈人。

他拿的武器也不是刀和矛,而是那些粗制黄铜和锈铁混在一块,请一个三流铁匠打造的带疙瘩的铜棍,和淬火的铁板黏连在一起。

这东西在东方的柔然和鲜卑那儿,叫狼牙拍,因为掺了杂质和铜和坏铁的缘故,整个不伦不类的武器加在一块有百二十汉斤,也就是汉标准的一石(约合现代15公斤),当颛渠阅南面露不忿的时候,王帐里穿出命令,一匹快马带着左谷蠡王的信物驰入二王子的帐篷,把这个犟头的随身兵器叫两个人扛了过来。

但这暴力成瘾的汉子却在这个时候一改沉默,向王帐那儿大吼:“你要打死我就来吧!想让我给那个小崽种低头?想都别想!四年前,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一个怀孕的女人为你诞下匈奴新的子孙!它不是你的孩子,我们在你帐下俯听命的四个才是!”

被责打的时候这人忍着疼一声不吭,等到缓过来的时候,这些刻意拔高了声调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仅仅数十步开外的王帐内不闻人声,原来左谷蠡王一早就带着亲随秋猎去了,烦心事堆积在一起,身为大王的想要把它们晾一晾。

但行刑官已经熬不住了,在数到六十的时候,他不得不暂缓施刑,因为二王子背后已经血淋淋一片,命令是一百鞭..但如果受罚者死去,左谷蠡王一定会把一天丧二子的伤痛泄到他这个仆人身上。

被解下来的颛渠阅南还在不停地口出秽言,行刑官也明白王子是为了什么才咬紧了风口不放...这是颛渠阅南一直以来恪守的底线:像真正的匈奴人那样野蛮,对同族又合作又防范,对亲兄弟们充满敌意、力强则附、力弱则欺。

“暂缓行刑!”咬牙的执刑官叫执鞭手也歇了下来,围观的人只敢远远看着,因为在场的贵人只有一个:理论上和老二情好携贰的大王子——尸逐啷祡·庭木越哩,长子继承了自家表亲的时尸逐氏的家声,却只把自家姓名改了半茬,变成如今这四不像的日耳曼系的命名。他一只脚踏在旧的匈奴时代,一只脚踩在新的匈人航帆前沿,全看哪儿能为他带来更多实惠。

“老二,你估计要白受这罪了。”他拿着从高车人那边上供的精美的华盖车模具,在手中细细把玩,叫这木头架子从满是皮甲的手臂上悠悠停放,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风雨中巍巍而立的掌舵人。

“那个小崽子还没死?!”挨打的颛渠阅南马上反应过来,两个替他背后盖上棉巾的男奴根本按不住他,这个粗大的汉子挣扎着起来,却被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王帐卫士执刀架住了脖子。

“你们想死吗?!”

“王子,如果您不乱动,我们也不想有任何伤害,但是大王命令我们必须控制住场面..亲卫不许失败,否则全家为奴。”身着镶铁甲的卫士面色不快,他们的手很稳,保证左谷蠡王的儿子只要不乱动,就不会主动撞上他们的刀刃,他们空出的另一只手将犯人按在杀猪的肉案上,一人一边,用膝顶住要挣扎的人的臀部。

“请不要使我们为难。”当人数增加到四,可以将动弹不得的颛渠阅南架起来的时候,莽汉放弃了挣扎。

“要我当上未来的大王,不要说全家为奴,你们一个个都要被送去海边的木桩上,做成血鹰!”当重瞳的男人瞪圆了眼睛,厉声威吓的时候,凶戾不需诠释就从他整张脸上散溢出来,众人一时被这凶威所慑,卫士们不敢杀他,也不敢在此刻回话,以免招致事后更大的报复。

“老二,我看他们交互的眼神里个个有了除掉你的打算,这些下人的刀子会从你预料不到的地方刺过来,你就不害怕么?”大王子从座位上起身,自取自名的庭木越哩如今已经三十出头,最年长的匈人王子练就了一身养气的功夫,当手离开佩刀柄的时候,就不紧不慢地玩着木头玩具,把自己完全当成这浑浊世界的中心。

“他们敢!”被制服的人依旧嘴上不饶人,“等到父王回来,一切是非就会分说明白!四年多前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那个小崽子根本不是大王的儿子,他不配作为守灶之子!更不配将来和我们一样,分到一处马场还有若干个愿意为他提刀的汉子!”

老大笑了笑,不作回应。有些话,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说的太深,老二就是那样的性格..或者颛渠阅南一直努力打造的自己就是这个模样,而他不行。他这个长子一旦说了,就不免被扣上“像自家弟弟一样没脑子还凶残暴戾不能容人”的议论。

相比行刑场的热闹,阿提拉这儿,反倒冷清地多,萨满们有自己手头的事务,只有一心押宝的不儿罕合勒敦选择留下,照顾包裹在厚实大犀角芦荟叶里的世子。

这个臭臭的中年男人终于舍得洗澡了,他不敢去触犯阏氏命令禁止的那条可以挑水的河,而是用半块哥特铁币叫几个下人去河里打了整整两桶水,一桶自己洗澡,剩下一桶分一半给奴隶们,剩下的留给病床上粽子也似的世子。

“听说汉之前好几百年,我们来的东方,有个南蛮子国家的贵族叫什么阿平的..最后自己也跳江殉道了,但人家走的时候囫囵着,后人却给他包的好好的...唉——”

男人说着说着就叹息,“这就是咱们想的和真相的区别,做萨满这么多年,除了外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舞蹈,咱一次也没听到过什么长生天的意志,偏偏老头子知道,你这个被别人嫌弃的孩子也知道。”

“你说咱俩是不是该换换?接近神的人偏偏是个聋子,你这个身上能焕奇迹的可不就是那群剃了顶心光头的那些开口神闭口耶和华的傻缺眼中的参孙?”

不尔罕翻着蜡黄的莎草纸,埃及造的纸被托勒密希腊人继承下来,但只被民间用于誊写有关“神迹”的记录,不尔罕小时候就经常把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当故事书来看。

“我现在跟你一样,身上香香的了。你身上一股马奶的味道,我身上..啧啧,一股青草香,跟那天来的那个右谷蠡王家的小丫头似的。”咂摸两下的不尔罕脱下萨满常年不洗的职业服,将普通牧民的罗马布(粗布)织成的衣服披在身上。

“这一身好扎人,穿一会虱子就爬到我身上来了。”他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反正帐篷里没什么人,那些同僚都走了,只有他这个下不了传递人看守在这儿。

“说实话,那天我也不信你还能活着。但我小心地擦掉一点血,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疤在一点点愈合的时候,我感觉,长生天在笑我是个没有心的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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