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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基础动作其实并不多难,阿提拉在入秋的季节,自问可以稳扎马步,能够学着男奴们的手艺,忙活半天给自己扎一顶歪歪扭扭的小帐篷了。

那些熟牛皮和羊皮他没有资格去领,可卢浑王特地留下一个万人队扎住营盘,看守这儿的老营。军中大纛依然安置在中心位置,但营地里的马都是些掉膘的老弱,蕞音抱着她一岁大的儿子说:

“欧斯瓦尔德,王帐下总共就留了不到五千人,但这儿安逸得很,除了北方千里之外从海岸登陆的蛮子,没有人能悄无声息摸到匈人的后方。”

蕞音很欣慰族里大部分母羊还是留了下来,这样刚满一岁的娃娃还能有羊奶可喝..几周前断了母乳的孩子已经能出尖锐高亢的声音了,这声音叫阿提拉很不欢喜,因此自负的孩子找到男奴学了手艺,一个人扎了小帐篷,搬出来住。

“你们平时不用这么累,大家都走了,没有人会用鞭子抽你。”孩子看到过奴隶们被“管教”的过程,马鞭直接往脸上抽,喇出一道道血印子来,他看了很觉得揪心。

于是孩子在大部队不在的日子里,总希望和这些平日无事也找活做的奴隶们说说话。

“是的,我叫马瑞尔,山那边的部落民,没有姓氏,是战争奴隶。”

“额,我叫汉扎..很简单的音,因为我母亲口吃...我没有见过父亲。”

“我?世子啊,您就不要试着问我们一个个叫什么了,反正你也记不住!记住了也没什么意义,不管是战争奴隶还是出生开始就是奴隶..反正已经是这样了,难道您还有什么妙法不成?我?我是罗姆人,会变戏法,因为我变没了战士手中的铜币,就被他们抓来了。”

但更多的奴隶,阿提拉只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树木躯干内部年深日久形成的道道年轮,它们木然它们仿佛变成了被砍伐过的森林,只有一排排作为遗骸的木桩作为原主人生前的纪念,他们或许是死了,在枯萎之中,再也不能焕新的生机。

但一个孩子的频频示好反倒叫这些本已经枯死的树木和苇草以虚假的方式重新活泛起来。

在秋天里,有些从泥坑里学会了人事的奴隶敢于和世子主动搭话,并试探着去摸孩子的脑袋了。阿提拉总是稍稍躲避,但仆人们的试探没有停止,他们试着逾越头顶上的那些虚伪的誓言...一个主人家的孩子,似乎是可以扳倒的对象。

当阿提拉晚上看着惨白月亮想着朦胧心事的时候,被大家推出来的那个人开始了大胆的行动,白天里时候那些做活的奴隶们把已经失去新鲜的存水和尿混在一起,倒入旁边比正常地面低洼一点的四方坑,那本是生火的土坑地也就成了水坑,而离水坑不远的草垛,那个被大家公推出来,做这件“耀武扬威”之事的“傻瓜”就在这里埋伏。

这个头乌糟糟、穿着破破烂烂衣服、连语言功能都缺失的男子在这儿忍受入秋时节蚊虫的叮咬,就为了给“欺压在头顶上的主人家一个教训”。

孩子不会想到他所谓的单纯表现只是给别人在他身上贴上一个“柔善可欺的突破口”的标签,几十个奴隶凑在一起,用简单到只有原始人出的喔喔叫声还有手语来策划一场暴动。他们将这个最傻的同伴当成弃子,趁夜去袭击粮仓,在那儿放把火,抢些马和武器,最好杀死几个士兵,拿到皮甲,从这儿逃出去,流浪到外头,成为主宰自己去处的马匪。

但草垛这边,身上臭烘烘的愣子因为忍受不了蚊虫的叮咬而提前展开了行动,他像埋伏在丛林的猛兽,提前锁定人的颈项,两条因为干杂活而锻炼出来的有力的臂膀爆力惊人。但他的耐力是极差的,因奴隶们食不果腹的原因,更因为奴隶们内部存在不良的争竞和欺压,这个被推出来承担最大风险的一根筋死死地用力箍住孩子的脖子,那用力之猛过了“教训”的范畴。

因为袭击者现这个幼童的力量大得出奇,需要他这个常年乏食被欺压得瘦骨嶙峋的人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能把这个小小身子里迸出强大力量的孩子死死卡住。至于这个愿意和他们说话沟通的孩子,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阿提拉受袭的时候,头脑有片刻懵..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似乎过了他自己能控制的范畴,小小的身子在对方掌握中死死踢打,短短的小臂上不停力,试图掰开夹住自己脖子的手臂。

但随着几次呼吸的流逝,背后那个袭击他的男人喷在后颈上的气流越来越重,那人身上还散着一股浓烈的恶臭,阿提拉觉得这人刚刚埋伏的草垛里一定有水塘,洒满污水的小水洼在干燥的天气里总是散这种难闻的味道,因为奴隶们经常在那儿排泄,排泄物的味道不停地钻入鼻腔,对方适应了,可孩子被刺激得头昏脑涨。

那男子也咬着牙,阿提拉甚至听到他上下齿咯咯作响的碰撞声,他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仇视自己...难道理由和曾经乌骨都汗几个弟弟一样?难道因为他们只是单纯地一次袭击,而自己恰好成为了目标?

经过蕞音和阿杜海尔教导的阿提拉压根没有没有辨识人心的方法,他只觉得那压制他的一双手臂越来越紧,他又要死了...为什么是“又”呢?或许在上次被昂巴丢到井底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不过是梦里的那个老人叫他活了过来,叫他以最懵然的状态回到“仿佛活着”的情状之中,这次不过是一次生死重演。

就像阿提拉始终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对他动起杀人的念头,明明他把自己剩下的不喜欢喝的羊奶分给了那些奴隶..愿意让他们多休息,愿意让他们得到更多的空闲陪他说说话。

他也不曾咄咄逼人,只是蕞音警告过他,这个总是多舌的女人用激烈的言辞指责他没有距离感的主人做派:

“你要知道那被拴在那里的狗为什么被拴着!贸然接近它,可要小心它的獠牙,阿瓦尔部落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了,你为什么不长一点人心!”

阿提拉最近越来越不喜欢听蕞音说话,哺乳期结束的柏柏尔女人说话又尖又细,声音刺耳。但或许现实会打醒他,告诉这个懵懂的孩子,什么看起来可怜的动物实际不可靠近。

那人用瘦弱的手臂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他们翻滚着落入旁边的水坑,奴隶们准备的臭水掩盖了他们身上原本的气味,对方死死捂住他的口死命勒住他的脖子,防止他喊叫招来数十步外的卫兵。

当营寨那边亮起火光的时候,阿提拉的视野渐渐模糊,他忽然感到一阵荒诞:他这个试图对奴隶好一点的人就要被白天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奴隶刺杀了。他记得这个连自己名字的音都磕磕巴巴的扛木头男人的名字——隆刹黎,他居然算是祖地破产牧民的后裔,但今天,他和那些作乱者站在一起,往大营旁边放起一把火。

看到火光,阿提拉有些明白了..他们要杀人,不只是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说不定都会在这儿死去,但眼前光景越来越模糊,他狠那个头脑混沌的隆刹黎,这个祖姓匈人奴隶也在狠,下狠手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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