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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阿妈港甚内的话</h3>

我叫甚内。姓么……嗳嗳,很早以来,大家都叫我阿妈港甚内。阿妈港甚内——您听说过这个名字么?不,请不要慌,我就是您知道的那个有名的大盗。不过,今晚上这儿来,不是来打劫的,请放心。

我是知道您的。您在日本神甫中,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也许您现在同一个强盗一起,连一会儿也会觉得不愉快吧。不过,我也不是专门当强盗的。有个时期曾受聚乐公召唤的吕宋助左卫门部下的一个小官,也确实叫甚内;还有给利休居士送来一只叫做“红头”的宝贵的水勺的那位连歌师,本名也叫甚内;还有几年前,写过一本叫《阿妈港日记》的书,在大村那边当露天通事的,不是也叫甚内吗?此外,在三条河原闹事那回,救了船长玛尔特奈特的那个和尚,在堺地方妙国寺门前卖南蛮草药的那个商人……他们的名字,也都叫甚内。不,顶重要的,是去年在圣法朗士教堂捐献装有圣玛利亚指甲的黄金舍利塔的,也就是名叫甚内的教徒。

不过今晚我很遗憾,没工夫细说他的经历,只是请您相信,阿妈港甚内,同世上普通人比也没有太特别的地方。是么,那么,我就尽量简单地谈谈我的来意,我是来请您替一位亡灵做弥撒的。不,这人不是我的亲族,也不是在我刀上留下血迹的人。名字么,名字……嗳,我不知道说出来好不好。为了那人的灵魂——那就说是为一位名叫保罗的日本人,祈求冥福吧。不行吗?——当然受阿妈港甚内的嘱托,办这样的事是不能不慎重的。不过,不管活人死人,请您千万别告诉别人。您胸上挂有十字架,我还是要请您遵守这一条。不——请原谅。(笑)我是一个强盗,怀疑一位神甫,实在太狂妄了。可是,要是不遵守这一条约定,(突然认真地)即使不被地狱火烧死,也会得到现世的惩罚。

那是两年以前的事了。在一个刮大风的半夜里,我化装成一个行脚和尚,在京城街头溜达。我这样溜达,并不是这晚上开始的,前后五夜,每夜过了初更,我便避开人目,窥探人家的门户。我的目的当然不用说了。特别那时我正想出洋到摩利迦去,需要一笔钱花。

街头当然早已没有行人,天上只有星星,风一息不停地呼呼狂叫。我在阴暗的屋檐下穿过,走到小川町,正到十字路拐弯地方,有一所很大的宅子,那就是京师有名的北条屋弥三右卫门的本宅。北条屋虽跟角仓一样是做海上买卖的,但到底还比不上角仓,不过毕竟也有一两条走暹罗、吕宋的沙船,算得上一家富商。我不是专门来找这人家的,但既然碰上了,便打算干一趟买卖。前面说过,这晚正刮大风——这对我们这行买卖正合适。我便在路边蓄水缸里,藏好了箬笠和行杖,一蹦蹦上了高墙。世上大家都说阿妈港甚内会隐身术——您当然不会像俗人一样相信这种话。我不会隐身术,也没魔鬼附在我身上,只是在阿妈港时,拜过一位葡萄牙船医的老师,学过一些高明的本领,实地应用时,可以扭断大铁锁,拨开重门闩,都没什么困难。(笑笑)这种过去没有的盗窃本领——在日本这个未开化的国家,跟洋枪、十字架一样,也是西洋传进来的。

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已进了北条屋的内院,走过一条黑暗的走廊,想不到时已深夜,屋子里还透出灯光,而且还有谈话的声音,看样子那里是茶间。

“大风夜的茶话”,我不觉苦笑了一下,便轻轻走过去。我倒不担心人声妨碍我的活动,而是对在这样风雅的屋子里,这家主人和客人的夜半清谈产生了兴趣。

走到隔扇外面,耳朵里果然听到茶炊沸水的声音,和这声音同时,却出乎意料地听到边说边哭泣的声音。谁在哭呢——一听是女人的哭声。在这种富有人家的茶间里,半夜里有女人哭泣可不是一件寻常事,我憋住呼吸,从隔扇缝里透出的亮光中,向茶间悄悄张望。灯光中,看见古色古香的板间中挂着书画,供着菊花的盆景——果然是一间幽静风雅的房间,板间前面——正在我望过去的正面,坐着一位老人,大概就是主人弥三右卫门吧,穿着细花纹羽绸外套,两手抱着胸脯,一眼望去,和茶炊的沸声同样清楚。他的下首,坐着一位端庄的梳高发髻的老太太,只见一个侧脸,正在不断地拭眼泪。

“尽管生活富裕,大概也遇到什么难题了。”我这样想着,自然露出了微笑。微笑——倒并非对这对夫妇存什么恶意。像我这种已经背了四十年恶名声的人,对别人——特别是别人的不幸,是会幸灾乐祸的。(表情残酷)

那时我好似看歌舞伎的场面,很高兴地望着老夫妇在悲叹。(讽刺地一笑)

不过,也不单是我,谁看小说都是爱看悲惨情节的嘛。

过了一会儿,弥三右卫门叹了一口气说:

“已经碰上了这种难关,哭也挽回不了的了,从明天起,我决定把店员全部遣散。”

那时一阵狂风,摇动了茶间,打乱了声浪,我就没听清弥三右卫门太太的话。主人点点头,两手叠在膝盖上,抬眼望望竹编的天花板,粗黑的眉毛,尖尖的颊骨,特别是那长长的眼梢——越看越觉面善,确实是在哪里见过的。

“主,耶稣基督呀,请把您的力量赐给我们吧……”

弥三右卫门闭着眼喃喃祷告起来。老太婆也跟着祈求上帝的保佑。我还是一眼不眨地注视弥三右卫门的脸。屋外又吹过一阵风,我心里一闪,记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在记忆里清清楚楚地现出了弥三右卫门的面影。

二十年前的往事——这不用多说,只简单谈谈事实。那时我出洋到阿妈港,有位日本人的船长,救了我的性命。当时大家没通名姓便分开了。现在我见了这弥三右卫门,原来正是当年的那位船长。想不到会有这种巧遇。

我仍旧注视这老人的脸,看着他宽实的肩身,骨节粗大的手指,还带有当年珊瑚礁的海水气和白檀山的味道。

弥三右卫门做完了长长的祷告,便安静地对老婆子说:

“以后一切,只好听上帝安排了——你看,茶炊开了,大家喝一杯茶吧!”

老婆子重新忍住了心头的悲痛,悄然地说:

“是呀,不过心里后悔的是……”

“得啦,多唠叨有什么用哩,北条丸沉没,全部资本完结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儿子弥三郎,如果不把他赶走……”

我听了这场对话,又轻轻一笑,现在已不是对北条屋幸灾乐祸,而是想到自己“有报恩的机会了”,觉得高兴。我这个被人到处缉捕的阿妈港甚内,终于也能报答自己的恩人了。这种高兴——不,除了我自己以外,别人是不会了解的。(讥讽地)世上行善者是可怜的,他们一件坏事也没干过,尽管行善,也不会感到快乐。他们是不懂这种心情的。

“你说什么,这种畜生,世上没有倒还好些呢。”弥三右卫门把目光从灯上移开,说,“如果那家伙可以当钱使,度过今天的难关,那赶走他就……”

弥三右卫门刚说完,突然吃惊地见到我。当然他会吃惊,那时我已不出声地推开了纸隔扇,而且我是行脚和尚打扮,刚才脱掉了箬笠,里面戴的是南蛮头巾。

“你是谁?”

弥三右卫门虽是老人,一下子却跳起来了。

“不,请不要慌,我叫阿妈港甚内……嗳,请放心,我是一个强盗,今晚到府上来,本来另外有事……”

我摘去头巾,坐在弥三右卫门面前。

以后的事,我不说您也可以猜到。我答应了他,为了搭救他于急难,报答他的大恩,在三天之内,给他筹到了六千贯银子,一天不误。哎哟,门外好像有人。那么请原谅,明天或后天晚上,我再偷偷来一次吧。那大十字架星的光虽照耀在阿妈港的天空,可是在日本的天空中见不到。我没有像星光一样离开日本,今夜特地来请您做弥撒,就为了怕对不起保罗的灵魂喽。

您说我怎么逃走吗?那可甭担心,从这高天窗,从那大烟囱口,我都可以自由出入。现在,千万拜托,为了恩人保罗的灵魂,这话千万别告诉外人。

<h3>北条屋弥三右卫门的话</h3>

神甫,请听我的忏悔。您大概知道,近来社会上有一个著名大盗,叫做阿妈港甚内,据说此人曾栖身根来寺高塔上,偷过杀生关白的大刀,还远在海外,打劫过吕宋的太守,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个人终于被逮住了,最近在一条的回桥头枭首示众,这消息大概您也听到了。我受过阿妈港甚内的大恩,这受恩的事,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原因是遭到了一次大灾难,请您听我详细说明以后,为我祷告上帝,请求宽恕我这个罪人。

两年前冬天,我有一条名为北条丸的海船,遇到接连的大风暴,在海里沉没了,我的全部资产都丧失了——遇到这样的事,我北条屋一家,除了流离四散,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您知道,我们做买卖的人,平时有的是交易对手,真正的朋友是没有的。这一来,我的全部家产,好比一条船翻在大海里,落进十八层地狱了。忽然有一天晚上——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是刮大风的一夜,我同我女人正在您熟悉的那间屋子里,一直谈到夜深。那时忽然进来一个人,穿着行脚和尚的服装,戴着南蛮头巾,这人就是那个阿妈港甚内。当时我大吃一惊,十分愤怒。听他说,他偷进我家里是来偷盗的,见到茶间有灯光,还听见人讲话,就从隔扇缝里张望进来,认出我弥三右卫门,曾经救过他的性命,是二十年前的恩人。

不错,二十年前确有此事。那时我在走阿妈港的海船“弗思泰号”上当船长,船正靠岸,我搭救过一个没长胡子的日本人。这人喝醉酒同人打架,打死了一个中国人,正被人追得无路可走。现在才知道,这人就是阿妈港甚内,已成了有名的强盗。我听他一说,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一家人都睡着了,好在没人听见,我便问他来干什么。

甚内说,只要他办得到,为了报答二十年前的救命之恩,要搭救北条屋于灾难中,问我需要多少银子。我忍不住苦笑了,向强盗借银子——这不像话。他虽然是大强盗,如有那么多钱,也不会上我家来偷盗了。可是我说了银子的数目,他低下头想了一想,便说,今晚来不及了,请等我三天,一定办到,一口就答应了。我需要的是一笔六千贯的大款,真能办得到么?心里不大相信。只是出于无奈,只好接受了,知道反正不一定可靠。

这一夜,甚内便在我家慢慢地喝了茶,在大风中回去了。第二天,不见送银子来;又过了一天,仍没有音讯;第三天——这天下雪了,等到夜里,仍无消息。我对甚内的约定本来就没多少信心,可是我还是没把店伙遣散,存着微弱的希望,等待着。就在第三天晚上,我正对着灯火,一心听外面下雪的声音。

约莫过了三更时分,忽然听到屋外院子里有人打架,我心里一动,当然想到甚内,难道被巡捕追上了么?——我马上打开朝院子的隔扇,举起灯望过去。在积满了雪的茶间前,有些竹子被压倒的地方,见两个人正扭在地上——忽然其中一人把另一人一把摔开,立刻蹿到树荫下,翻过墙头逃走了。听见雪块落地和翻墙的声音——后来就没有响动了,大概已落到墙外了。可那个被摔开的人,并没去追,就扑扑身上的雪,安静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是阿妈港甚内!”.

我惊呆地看着他,他那晚仍穿行脚和尚的服装,戴着南蛮头巾。

“嗳,惊吵您了,幸而没人听到。”甚内进了屋子,苦笑道,“刚才我进来,见有个人正爬进屋台下去,我想逮住他,看看他是谁,结果还是逃走了。”我原以为是来逮他的,问他是不是公差。甚内说,什么公差,是一个窃贼呀,强盗逮窃贼——真是奇闻啦。这一回,我苦笑了。当然我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带银子来,总是不放心的。甚内看出我的意思,不等我开口,便从衣兜里摸出一包包银子,放在火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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