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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与理解

写好人李雪健

一、名片与补充

李雪健的名片与众不同,在通常标示职位、职称。或各类惊心动魄之头衔的位置上,只印了四个字:您的朋友。

李雪健,一九五四年二月生于山东菏泽,离春节还差几天,其实属蛇。他不反对有些书上说他属马,因为一九五四年出生的人大多属马,一定要坚持属蛇,除了添一份解释的麻烦外看不出于人于己还有什么好处。对身高的态度也大致如此,他说情绪好了是一米七二,情绪不好就是一米七零。体重呢,平时是七十公斤,演上戏了就不一样,根据角色的身世可以大减。血型不能马虎,一贯是O。

李雪健的父亲曾任巨野县田庄公社书记,后调往贵州任凯里县委宣传部长。母亲也是国家干部。李雪健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一家人除李雪健外,现都还在贵州凯里。

李雪健的三十八年,十一年在山东,十三年在贵州,十四年在北京。李雪健务过农,上过学,做过工,当过兵,就差一项——没经过商。天赋李雪健表演才能,虽屡经坎坷,险遭埋没,但终于靠了决心和本事而不是靠了门路,考进京城作了专业演员。并非一开始就有要紧的角色给他演,但一开始他就演得认真、用心,演战士、参谋、警卫员和交通员,演狗腿子,演匪兵甲、乙、丙、丁,演一切无足轻重的配角都演得毫不松懈。自然不是胸无大志。现在有介绍说他是“三栖”(话剧、电视剧、电影)明星,此话属实,36岁本命年之际李雪健已把这“三栖”内的大奖都得了一遍,“梅花”、“金鹰”、“飞天”、“百花”、“金鸡”一项不落。

李雪健的座佑铭是:好有好报;最喜爱的电影是《我这一辈子》;最喜爱的电视剧是《夏天的经历》;最喜爱的演员是中国的石挥、舒绣文,和美国的卓别林;最喜爱的导演是与他合作过的所有导演;所满意的搭档是所有他的搭档;最向往的地方是家,但最向往的事情是演戏,演戏不能在家里演,想必这中间又有着他最大的遗憾和歉疚;他最爱的人理所当然就在他最向往的地方,家显然不是指一套房子,他的妻子叫于海丹,5岁的儿子叫李亘,我猜想《夏天的经历》之所以是他最喜爱的电视剧,与于海丹的主演有大关系;他的业余爱好是喝酒(二锅头)和下围棋,喝了酒没出息,话多,但他不会撒谎更不懂阴谋因而可以放心畅饮,不担心酒后失言。

李雪健目前苦于无计逃脱笼罩在他头上的一朵光环,被光环笼罩比被乌云笼罩更让他别扭,尤其那光环偶尔放出些与艺术无关的光芒。除了“认认真真演戏”之外李雪健再无所长,除了“清清白白做人”之外李雪健再无奢望。

以上是对李雪健那张过于简单的名片的补充。观众和读者可能对李雪健的方方面面都有兴趣,但我无能把一个活人写全,故先以此“名片与补充”为观众和读者开放想象之门。以下要写的,仅仅是我对李雪健的印象和理解,不想再为他撰写一份详尽的履历。

二、爱与羡慕

十岁,李雪健随父母举家迁往贵州。他小我三岁。那么我十五岁那年被串联大潮卷过贵州时,他已经在那儿了。

那正是甘蔗收获的季节,我印象中的贵州,到处都有卖甘蔗的,串联大军一路嚼着甘蔗,把甘蔗的残渣铺满贵州的座座城镇。那时,很可能路边的一个少年进人过我的视野,但我不认识他。一群人在那儿大嚼,少年远远地看着,料定有人会把难啃的甘蔗头儿丢弃。他的希望没有落空,但自尊心成为阻碍,被丢弃的甘蔗头儿离他不远,少年不看它们但是清楚它们的位置。甘蔗的诱惑,使少年煞费心机为自己即将采取的行动设计各种合理性,我能想象,他的表演天赋第一次派上了用场,他装作扎鞋带去接近那目标,他故意把什么东西掉在那目标近旁然后蹲下去……终于把甘蔗头儿捡到,赶紧跑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去皮,洗净,那东西确实难啃,得一小条一小条劈开,急不可待,但舍不得一下子吃光。

“挺甜的,”二十几年后李雪健说,“现在还记得。”

我说:“我记得那地方,甘蔗不是很便宜吗?”

“是很便宜,”他说,“可那时我父亲被罢了官,工资扣发,全家人只有很少一点生活费。”

我印象中的贵州,峰峦叠嶂山脉纵横,绵延不尽,每一小块有土壤的地方都种上庄稼。火车钻了山洞又钻山洞,汽车盘山而上“哼哼”地喷吐黑烟。那时,很可能山路上一个砍柴归来的少年进人过我的视野,但要等二十几年后我才能认识他。少年砍了六七根茶杯口粗的树桩,但雄心大大超过了少年的体力,走一阵儿扛不动了忍痛扔掉一根,走一阵儿扛不动了再扔一根,走三里多山路回到家,只剩了两根。

“顺带还挖些野菜。”中年李雪健说,“有一种野菜叫‘雷公屎’,黑的,就像木耳,煮了挺好吃,但是不能煮的时间太长,要不就化了。”

他说:“山里有野果子、刺梨、一种不知名的小红豆儿,饿了就搞来吃。”

“走渴了也不怕,”他说,“山上有泉眼,山下有溪水。捡一根草,拧一下扔在水里,保佑自己不得病。”

我印象中,南方的河,水都很旺,水流湍急,那儿的孩子都善水性。火车开过山涧之上的大桥,汽车沿着河岸的石渣路颠簸,我见过南方的孩子,不止一次,三五个或是一大群,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在太阳下蹦跳着朝过往的旅客呐喊,然后跳进耀眼的溪流,千姿百态地游向对岸。说不定那中间就有未来的大明星李雪健。

“有可能。”大明星李雪健说,“那时我常常和一群孩子游过一条河,可不是玩儿,是到对岸的发电厂去捡煤渣。”

“脱了衣服一只手举着,一只手游。”他说,“那条河挺宽,河上有摆渡,坐一回二分钱,舍不得,去的时候就游过去,回来的时候背了煤渣才坐摆渡。”

少年们喊着笑着游过河,怕把衣服弄脏了,叠好,放在草丛里,用树叶盖上。发电厂的斗车把烧过的煤渣倾泄在河边的沙滩上,冒着热气。少年们不喊也不笑了,忽啦扑上去,蒸汽和烟尘中只听见孩子们的喘气声,抢煤渣声,和仍在燃烧的煤渣在潮湿的沙滩上发出的吱吱声。斗车走了,这才又听见少年们的说笑声,每人抢到了一堆儿煤渣,快乐地从中选那些没有烧尽的……

“我还偷过人家一双球鞋呢,”李雪健说。

“你是说,偷?”

“偷。一点不假,纯粹是偷。那时候我爱踢足球,一直羡慕好多孩子都有那样的白球鞋。我父亲成了小‘走资派’,家里没钱给我买那样的球鞋。有一回乘人家把球鞋脱在一边不注意,我就拿走了。我还爱养鸽子。球鞋拿回家,我妈问哪儿来的?我说买的旧货,便宜,才两块。这样又从家里骗了两块钱,买了鸽子。”

“鞋也有了鸽子也有了,”李雪健说,“可这事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我见过的贵州,正是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的时候。除了大嚼甘蔗,我们也大干革命,到处抄录首长讲话,把战斗的消息印成传单,五彩缤纷地走到哪儿撒到哪儿,相信全世界的人民都应该羡慕我们。那时,可能正是李雪健羡慕人家的一双球鞋的时候;正是他捡煤渣挖野菜的时候;正是他的父亲被打倒被批斗,母亲拿不出钱给孩子买一节甘蔗的时候;可能正是少年李雪健被叫作“狗崽子”,上学的路上常常不明不白地被“红色儿童”或“革命少年”暴打一顿的时候……

二十几年过去,某一天下午李雪健到我家来,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妻子为他开了门,说:“不像。”李雪健笑笑说:“不像谁?”

不像“宋大成”?不像焦裕禄?不像“钢锉将军”或者大侦探?还是不像李雪健?不可能不像李雪健,其实是不像大明星。

我问他:“从什么时候起你想当演员的?”

他说是从十几岁,到了贵州,文化革命已经开始了。

他说:“那时我在凯里师范附小上初中班,当时叫‘戴帽’中学,因为我讲的山东话接近普通话就被选进了宣传队。宣传队经常到这儿到那儿去演出,好玩,手捧‘红宝书’在台上唱啊跳啊,开心。最重要的是,走到哪儿都受欢迎,都让人家看得起,受尊重,我感觉着真好。演完了大伙鼓掌,还有人说你们看哪,这就是谁谁家的孩子,连我父母脸上都有光彩,受人尊重了。那时因为我父亲被打倒,我们全家人都让人看不起,常受欺侮。因为我,父母觉着荣耀,因为我,我的父母让人称赞让人羡慕,我心里真高兴,才知道什么是骄傲。被人尊重那感觉真好,心里的怨恨和委屈都变轻了,觉着所有的人都亲近了,那感觉比什么都好。说到底最初想当演员就为这个,为了受人尊重,为了让我的父母骄傲。”

这时我感到,在我与李雪健互不相识的几十年中,我们一定有着什么联系。我走上写作之路的最初动机(我在一篇散文中写过),几乎和他想当演员的最初动机完全一样。这动机固然算不得多么辉煌高尚,但它真切。在那个人与人斗“其乐无穷”,斗得所有人的尊严都遭受轻蔑的年代,这动机是人的希望最为珍贵的一点点保存,这中间饱含着对爱的渴望与呼唤。

李雪健说,他爱贵州,他在那儿成长、成熟,永远思恋那儿的山山水水、那儿的草木、空气、那儿的人……

我问:“为什么?”

“爱,这东西说得清吗?”

我说:“你想不想出国?”

他说:“想,出去玩玩谁不想?开开眼。可我还得回来。”

“对不回来的你怎么看?”

他说:“各人有各人的自由和处境,各人有各人爱的方式。我只是说我自己。我只是说人得爱,人得享有爱,否则不好办。”

他说:“我也羡慕有些地方的生活,住房也多也好,有钱,有汽车。”

他说:“但最多那是羡慕。羡慕也不是坏,别人有的好东西你也想有,所有的好事、好运气你都想摊上,这正常。但羡慕和爱是两码事,弄混了可就麻烦。”

三、李雪健与《焦裕禄》

写下这个标题之前和之后,我都犹豫很久。我原想避而不谈《焦裕禄》,躲开这个话题,因为这个话题容易超出谈论艺术的范畴,难免涉及一些我不大熟悉的领域和一些我不大弄得通的逻辑,譬如说艺术和政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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