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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充满了野心、怀念和海阔天空的梦想的黑夜里,这座森林的四周闪着形形色色的灯火:有奥拉旭家的火油大挂灯,也有巴达洛家的点点灯光。这边是一支点着的蜡烛,那是堂娜安娜放在大厦祭坛上圣母像脚下的,为了祈求圣母来日援助。那边是另一支蜡烛,当那两个人抬着死者到费拉达斯他女儿们那里去时,给死者照亮了道路。巴拉乌那斯种植园里也点着灯火,儒卡·巴达洛和马内加·丹塔斯差不多同时来到那儿找德奥多罗谈话。工人棚屋里点着红通通的、冒着烟的油灯,这会儿,屋子里的人比往常更早地醒来,听人讲关于黑人达米昂的故事:他开枪没有打中,谁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费尔莫的屋子里也点着一盏灯,堂娜特雷莎在等待着她的丈夫,白净的肉体躺在花梨木床上等待着爱。那些小可可林主人的屋子里也亮着点点灯火,费尔莫和奥拉旭手下的人出人意料地前来请他们当天去吃午饭,把他们都弄醒了。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四周闪亮着灯笼、吊灯、大挂灯和其他比较简陋的灯的火光。这些灯火在四面八方标志出这座大森林的疆界。

时不时有骑着马的人穿过一小块森林地,到达大路上。他们从一个种植园跑到另一个种植园,从一个可可林跑到另一个可可林,去邀人来进行谈判。在四面八方,由人的野心鼓动着,一盏盏灯点亮了,一个个人在公路上飞驰。可是雪亮的灯光也好,嘚嘚的蹄声也好,都没法把这些沉睡了好几千年的树木弄醒。美洲豹、毒蛇和猴子都在安息,鸟儿还没有醒过来迎接黎明的来临。只有萤火虫,像一盏盏魔灯似的,发着绿幽幽的光,照亮着这些枝干黝黑、树叶深绿的树木。塞克罗·格朗德森林安睡着。在森林四周,贪图金钱的人们正在策划征服它的计划。在森林中央,那儿草木长得最密,只有些飘飘忽忽、游移不定的萤火虫光,在一所破败的窝棚里,巫医热雷米亚斯也安睡着。

跟那些树木鸟兽一样,他不知道这森林正面临着威胁,被野心勃勃的人们团团围住了,那种只有巨大的树干、野生的兽类和可怕的鬼影的日子眼看快结束了。他安睡着,正像森林和野兽一样。这个黑人热雷米亚斯,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活像羊毛,一双眼睛早就暗淡无光,简直全瞎了,身子弯腰曲背,形销骨立,脸上布满了皱纹,嘴里的牙齿都掉光了,说起话来,声音低得很,你得费神猜测,才能弄清他说的话的意义。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头了呢?周围五十英里以内,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你。在他们每个人的心目中,他是头森林里的生物,简直跟美洲豹、毒蛇、藤蔓缠绕着的树干,和听他指挥、被他放出来的鬼怪本身一样可怕。他是奥拉旭和巴达洛兄弟在争夺的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主宰。从海滨,从伊列乌斯港,一直到内地道路边偏僻的小村小镇,都有人谈起这位巫医热雷米亚斯,他会治病,会加强人体的抵抗力来对付枪弹和蛇咬,他有治疗情侣们的相思病的特效药,还有些符咒,可以使女人热恋男人不放,甚至比黏糊糊的软可可附在脚上还牢。他的声名传遍了各城市,传遍了他从未到过的乡镇。有病的人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请他治疗。

这是好多年前有一天的事,那时候,这座森林的范围比现在要广大得多,它朝四面八方伸展着,还没人想到把它砍掉了来种可可树,当时可可树还没有从亚马索尼亚[37]移来呢——正是在那一天,热雷米亚斯在这森林里安下了家。他当时是个年轻的黑奴,从地主手里逃了出来。“丛林中的追缉手”来追踪他,他就逃进了这座印第安人居住的森林,就此没有再出来过。他是从一个甘蔗种植园里逃出来的,那种植园主人经常鞭打他。多少年来,他背脊上一直带着鞭痕。即使等到他的伤痕终于都没了,人家跟他说已经颁布了解放奴隶的法令,他还是不肯离开这座森林。这一切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热雷米亚斯失去了时间的感觉,他也完全忘掉了这些往事。他只记得一桩事,那就是他祖先从非洲带来的黑人的神,这是他不愿用种植园主人们的天主教的神来替代的。在这森林里,他跟奥贡、奥摩卢、奥肖西和奥肖卢法[38]待在一起,而从印第安人那里,他学到了种种药草的奥妙作用。他经常把自己的黑神和当地土人的神混在一起,碰到有人来到这森林中央向他请教或者索取什么特效药时,他会一忽儿呼召这个神,一忽儿呼召那个神。来的人可真不少,甚至还有人从城里赶到这儿来。没隔多久,那些害病的人和受尽苦难的人的脚步,踏出了一条路,直通他的屋门。

他看见白种人走近这座森林,他看见别的森林一座座地给人砍掉,他看见印第安人逃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他看见第一批可可树苗茁长起来,他看见最早的种植园怎样建立起来。这些时候,他一步步地退却,越来越深入森林,因为他心头沉重地担着一份恐惧,害怕有一天人家也会前来砍掉塞克罗·格朗德森林。他预言,如果有这么一天,那一定会引起数不清的灾难。他会对所有来看他的人说:这座森林是神的住所,每株树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人们胆敢来碰它一下,神就会无情地报复。

他靠野草和树根过活,喝的是那条穿过森林的小河里洁净的河水。他在窝棚里养了两条驯服的蛇,使去拜访他的客人们大吃一惊。不管是所有上校当中最可怕的,那个受人爱戴的政界头子西尼奥·巴达洛本人,还是人家议论纷纷的奥拉旭,还是臭名昭彰的“坏蛋”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或是“大胆”的化身布拉泽利诺[39]——在整个圣若热·多斯·伊列乌斯地区,这些人全都没有巫医热雷米亚斯那样令人敬畏。因为他所操纵的力量是超自然的力量,这些力量能够叫枪弹改道,能够挡住刺客擎在空中的匕首,能够把比响尾蛇还厉害的蛇的毒液化成无害的水。

巫医热雷米亚斯在窝棚里安睡着。可是,即使他睡着了,那双适宜听取森林里种种声响的耳朵还是听见了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他张开了疲惫的眼睛,从泥地上抬起头来。他拼命想看透那半明不暗的曙光,就把披着褴褛的衣衫的身子坐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人在直通这窝棚的小路上奔跑。那是一个来要特效药,或者来请教他的人,要不,就是个万念俱灰的人。热雷米亚斯一向善于根据来人在森林里奔跑的速度,来判断他们苦恼到什么程度。这个人是万念俱灰的。他顺着道路在奔跑。他一定是带着一颗满怀着悲哀的心而来的。巫医蹲下身来等待,这会儿,朦胧的曙光透过了树枝,泻照在一条在窝棚地上慢慢游的蛇的身上。他等待着。来人没有带灯照路,他有心里的苦恼做自己的向导。热雷米亚斯念念有词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接着,黑人达米昂陡地冲进屋来,双膝跪下,抓起热雷米亚斯的双手就亲。

“热雷米亚斯老爹啊,俺碰上了一桩可怕的事儿。俺说不上来,俺不知道打哪儿说起。热雷米亚斯老爹啊,俺完蛋啦。”

黑人浑身上下打着哆嗦,魁梧的身子好像河边一根脆弱的竹子,被风刮得直摇晃。热雷米亚斯把一双瘦削无肉的手按在达米昂头上。

“孩子,随便什么病,总有办法治疗的。说吧,告诉我吧,这个老黑人会给你一份特效药的。”他声音很细弱,可是他的话却说得振振有词。黑人达米昂在泥地上挪动着双膝,挪上前去。

“老爹啊,俺说不上来这是怎么搞的。黑人达米昂可从没碰到过这等事呢。自从你给了俺一道对付子弹的符咒以来,俺从没打错过一枪,俺从来不怕打死什么可怜的家伙。俺弄不懂这是怎么搞的,热雷米亚斯老爹啊,俺被鬼迷了。”

热雷米亚斯一声不吭,等他讲事情的经过。他唯一的动作是把双手按在达米昂头上。那条蛇不再游了,盘在巫医睡的那个墙角里。达米昂打着哆嗦,一边继续讲下去,讲得一忽儿慌忙急促,一忽儿慢条斯理,好像在考虑该用什么字眼似的。

“西尼奥·巴达洛打发俺出去干掉一个人。就是那个费尔莫先生,他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可可林。俺躲在那条岔路边,俺看见了一个鬼,老爹啊,俺看见了一个鬼。那是他的老婆,堂娜特雷莎,她把俺弄得神经错乱啦。”

他顿住了。他心坎里充塞着洋溢的感情,那么新鲜又那么陌生的感情,眼看快容纳不下了。

“讲下去吧,孩子。”

“俺等待着他,可是他老婆来了。她肚子里怀着一个娃娃,她跟俺说,这孩子就要死了,黑人达米昂会是杀死他们三个人的凶手。这句话使俺的心肠软了,把俺抓住了,在俺的脑袋里搁下了一点什么东西,叫俺的手软弱无力,叫俺的眼睛瞄不准了。这是巫术呀,老爹啊。黑人达米昂没有打中。西尼奥·巴达洛如今听到了,会怎么说呢?他是个好人,待黑人达米昂又好又和气,可是俺辜负了他。俺没有打死那个人,这是巫术在作祟。给俺一道符咒吧,老爹啊?”

热雷米亚斯站在那里,身子僵着不动,一双半瞎的眼睛呆望着空间。他听出在黑人达米昂讲的那桩事的背后,还有另一桩重大得多的事,在这个黑人的命运之外,还牵涉整个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命运。

“西尼奥干吗要干掉费尔莫呢?”

“费尔莫先生不肯出卖自己的可可林,让西尼奥可以踏进这座森林,老爹啊。俺辜负了他,俺没有把那个人打死,他老婆的眼睛把俺心头的勇气夺走了。这全是实话,老爹啊,俺可以赌咒,俺黑人没有对你扯谎呀。”

热雷米亚斯把身子挺得笔直。这个百岁老人如今可不需要用手杖来支撑自己的身子了。他迈了两大步,就到了窝棚门口,一双半瞎的眼睛把森林的胜景一股脑儿地看在眼里。同时,他还看到了自己走过的那条道路,它从那遥远的过去一直通到今天早晨,这是他的末一个早晨了。他知道有人正在打进这座森林,知道他们就要把它砍掉,把野兽杀戮干净,在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原址上种植可可树。他看见火焰在藤蔓中翻腾,吞噬着树干,冒着烟雾,听见美洲豹边逃边叫,着了火的毒蛇在嘶叫。他看见人们用斧头和剪枝刀完成火焰做不了的工作,把地上的草木铲除干净,弄得光秃秃的,甚至把深深的树根都挖了起来。可是他却看不见眼前的黑人达米昂,他辜负了自己的东家,正跪在地上,因为自己背叛了人家而痛哭流涕。他只看见这片满目疮痍的森林,树木给砍掉了,草莽给烧尽了,看见一株株可可树成长起来,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憎恨。他这番再说起话来,已不像往常那样嘟嘟哝哝了,也不是对着那个打着哆嗦、淌着眼泪、盼着听几句话来打消苦恼的黑人达米昂讲的了。热雷米亚斯的话是对着他的神,他自己的神,从非洲蛮荒世界里带来的神——对着奥贡、奥肖西、扬桑[40]、奥肖卢法、奥摩卢——还对着魔鬼本身,埃祖讲的。这会儿,他祈求这些神,降刑罚在那批来捣乱他们这太平寓所的人身上。

“对神的虔敬都消失了,他们如今用罪人的眼光来望着这座森林。他们就要打进森林,可是不等他们进来,他们就会死亡,男人、女人和小孩子,连原野上的野兽,全都会死亡。他们会死亡,直到再找不到埋葬他们的土坑,直到秃鹰再吃不下人肉,直到大地给染成一片血红。公路上会流着一道河流,亲戚、邻居、朋友会全淹死在这条河里,一个都逃不了。他们会打进森林,可是他们得踏着自己人的尸体进来。他们每砍倒一株树,一株树苗,就会有一个人倒下去,天空中的秃鹰会多得遮没了太阳。他们会用人肉来当肥料,施在可可树苗上,而每簇可可树都将用他们的鲜血来灌溉——用他们全体的鲜血,他们全体,他们全体——因为一个也逃不了,不管是男人、女人、孩子还是野兽。”

他又呼召自己爱戴的那些神的名字。他也呼召埃祖,托付给这个神一个使命:代他报仇。他这呼声响遍了森林,惊醒了鸟儿、猴子、毒蛇和美洲豹。接着,他喊出了最后的一声,这次是一声诅咒,一声火般热烈的诅咒:

“每一个人将在他自己父亲的鲜血流成的河的岸上种下可可树。”

他然后一眼不眨地望着塞克罗·格朗德森林上空的黎明,但听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在迎接它的来临。他的肉体在虚脱,刚才发奋讲了话,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的肉体在垮了,眼睛完全闭上了,两条大腿一屈,倒在泥地上,双脚碰到了那惊慌失措的黑人达米昂。热雷米亚斯嘴里没有叹一声气,没有哼一声,可是在痛苦的弥留之际,还是气愤地嚅动着嘴唇,拼命再诅咒了一声。鸟儿在树林里唱出清晨的欢歌。塞克罗·格朗德森林被晨光普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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