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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梦蝶已替秦沙接上了脱臼的关节半扶半拖著秦沙，低头经过那几家富丽堂皇的青楼妓馆。

男人吃过这番苦头後似乎明白激怒池梦蝶绝对没好处，任由池梦蝶架著他走，出奇地顺从。要穴受制，想不顺从都难。

“走远点，别杵门口碍事！”玉树春门前几个揽客的龟公和打手见池梦蝶和秦沙两人浑身拖泥带水，嫌恶地出声驱赶。“这地方不招待你们这些穷鬼。要找乐子，到前面破窑子去！”

池梦蝶本来就没打算进这一掷千金的销金窟，暗自挫了挫牙，心说等办完正事再回来收拾这几个瞎了眼的家夥，快步往花街柳巷深处走去。

适逢灾年乱世，寻芳客也比平时少了许多。池梦蝶差不多走完半条长街，夜色全黑，才迎面碰到个衣冠不整的瘦子，身上一股酒气冲天。池梦蝶伸手一拦，“劳驾。敢问这城里哪家楼子有最下等的小倌？”

那瘦子打个酒嗝，大著舌头嗤笑：“我说兄弟，你没银子还想玩少爷啊？回家自己、呃……自己弄去吧！啊哈哈……”

池梦蝶见他醉得不清，便推开他继续前行，谁知那瘦子一把扯住他袖子，借路旁屋檐下的灯笼打量起池梦蝶，涎脸啧啧赞道：“小哥你模样够俊俏，去楼子里讨生计可就糟蹋了，不如跟了苗爷我，今後包你吃香喝辣──”

下面的话陡然中断，瘦子整个人被火冒三丈的池梦蝶当胸提起，酒意即刻醒了一大半，脸吓得惨白。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就阉了你。”池梦蝶说完，随手一抛。那瘦子惨叫声中飞得不知去向。

池梦蝶又忿忿地咒骂了几声，转头见秦沙嘴角微翘，显然是在好笑他遭那瘦子调戏。池梦蝶不怒反笑：“姓秦的，你趁现在笑个够吧，待会看我怎麽收拾你，哼哼！”

被那瘦子一闹，他也没了耐心再找，举目瞧见前边不远处正好有间半旧不新的乐坊，挑出四盏红纱灯笼，写著“天水一色”。门口站了几个涂脂抹粉的瘦弱少年，正朝他这边张望说笑。

就这家算了。池梦蝶揽紧秦沙腰身，邪笑：“秦兄，我知道你爱逛楼子，今晚就由我作东，找个最最出色的少爷给你当赔罪，还请秦兄笑纳。”

有钱能使鬼推磨，确实不假。

门口一个脸涂得最白，眼睛最亮的紫衣少年，年纪看著也似是几人里最大的，看见一身仆役打扮的池梦蝶扶著个面带瘀伤的男人一步步走近，他的眉头也一点点地皱紧。干咳一声刚要拦下两人，一锭金元宝飞进了他怀里。

另几个少年都目露豔羡，低声惊呼起来。紫衣少年略显狭长的眼睛也眯得更细了，呼吸暂停一瞬後满脸堆笑：“两位爷，里边请。”

少年们簇拥著池秦两人，一窝蜂地进了天水一色。

堂上冷清之极，只有七八个少年人懒洋洋地围坐在角落里玩著骰子，看到客人，众人嬉笑著围了上来，奉茶斟酒，好不殷勤。秦沙面无表情，少年们倒有大半都往池梦蝶身边挤。

池梦蝶架著秦沙在张矮脚檀木小桌边坐定後，环顾众人，发现这里的少年都是姿色平平，有个甚至还是跛足，难怪门庭冷落。他推开一个少年在他脸上抚摸的手，对那紫衣少年道：“人都在这里了麽？”

那紫衣少年见池梦蝶貌美，他涂得刷白的面孔居然透出几分愧色，支吾道：“这位爷，是不是我们入不了您的眼？”指了指刚才被池梦蝶推开的少年道：“白夜才来没多久，还是个清倌，爷您看……”

那叫白夜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穿了件肥大的纱衣，束著腰，越发显得身材瘦小。被池梦蝶推开後，少年就害怕地缩到一旁，此刻又被边上几人推上前，他全身都在轻颤，被紫衣少年暗中一瞪，忙怯怯地对池梦蝶挤出个笑容。

池梦蝶至今还未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更对男色毫无兴趣，一指被众人晾在一边的秦沙道：“你们要伺候的人不是我，是我这位朋友。”

原本围著池梦蝶的少年们哦一声，全移到了秦沙身旁。

紫衣少年端起杯花雕，也笑嘻嘻地偎入秦沙胸前，赔笑道：“这位爷，几个孩子不懂事怠慢了您，飞星代他们向您赔个罪，您就赏脸喝一杯吧。”举杯就往秦沙嘴边送去。

秦沙不是没到过青楼妓馆，但交好的，均是永稷城里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像天水一色这种寻常乐坊，他自恃身份，根本不屑涉足。此刻鼻端充斥著浓烈的香粉味，那杯花雕的成色，比起他府里美酒也相差极远，他不禁锁紧了眉头，扭头让开酒杯。

飞星敬酒不成，尴尬之极。

池梦蝶看著秦沙的表情，心中大叫爽快，对飞星道：“我这朋友有个怪毛病，不爱漂亮的少爷。越老越丑的，他反而越是喜欢。你去找个最老丑的来，我重重有赏。”

秦沙气极，恨不得撕烂池梦蝶的嘴，可惜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怒目而视。

池梦蝶半点也不理会秦沙恐怖的眼神，催促飞星去找人。飞星愣了半晌，干笑道：“爷您这不是说笑？”

“我看两位是有心来我天水一色捉弄人的吧？”一个清亮的男声微带讥诮，突然从众人身後飘来。

一人扶著木梯缓步拾级而下。湖蓝长衫曳地，腰间天青色的两条绸带更长，末端还缝著数枚银铃，每一步优雅地跨出，就带起几声清脆铃音。那人一双眼，流转若水，明净而多情。

可也仅有这双眼动人心魄，那人的脸上，横七竖八分布著许多条疤痕，叫人辨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年月久远，疤痕都已呈淡白色，但乍看之下，池梦蝶背脊仍有些发毛。

这个男人，够丑。

“水老板。”飞星和少年们恭敬地站起身。

男人在池秦两人对面坐下，袖子下的手，修长漂亮又充满力度，取过飞星手中那杯花雕酒一饮而尽，目光从池梦蝶慢慢转到秦沙，又再落到池梦蝶身上，才慢条斯理地微笑，牵动著唇角伤痕，甚是诡异。

“两位，天水一色收留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爹娘弃，天不养，只求在这里讨口饭吃。有不懂规矩的地方，是我水无声教导无方，两位多包涵。”

他说得谦卑，语气却云淡风轻，举手投足间更是十分的优雅从容，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池梦蝶顿时对这丑男人生出几分好感，笑道：“水老板误会了。我这朋友的确是非丑人不爱，最好是像水老板这样的。”

秦沙喉咙里咕哝一声，脸涨成了紫红色。气的。看池梦蝶又掏出一个大金锭放到面前小桌上，他怒气攻心，真想就这麽昏过去算了。

“陪他一宿，这锭黄金就是水老板你的了。”池梦蝶把金锭推向水无声。

水无声明显怔了怔，双眸微微一敛随即舒展，轻笑：“贵友真不嫌弃我这丑模样麽？”

“水老板──”一直站在水无声身後的飞星霍地抬头，隔著厚厚的一层粉也看得出他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