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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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腊月，农村家家户户都开始杀年猪、准备年货。

整个村子上空，都飘浮着猪油香、卤肉香。农户们轮流去请杀猪匠们来自己家里杀猪。这时候，最兴奋地当数小孩了们。他们跳着，叫着：“杀猪喽，看杀猪喽猪！……”

杀猪匠团队一般是四个人，他们和农户合力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来，猪就哀嚎着在院子里到处躲闪。这时，他们中的三人就一个劲地跟在猪屁股后边追，把肥猪逼到院墙角。守在院墙角拿着杀猪刀的人就快瞅准时机，一刀刺入肥猪的脖颈处。猪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一人便拿盆来接。他们四个人一边死死按住狂怒挣扎的肥猪，一边骂骂咧咧：“这挨刀的，还蹦呢？！劲可真大！哎哟，按紧了……”

最后，肥猪虚弱喘出最后一口气，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杀猪匠就朝着厨房大喊：“把烧好的热水，抬出来，快！”农户就抬出一桶桶的热水，倒进院子里的一个大大的木桶里。

“扑通！”肥猪被杀猪匠和农户抬着，费力地扔进了杀猪桶。

“这是嫌肥猪脏，要把他洗干净，再吃吗？”旁边观望的小孩们，好奇地问。”

“不是的，是为了好拔毛。泡在热水里，更容易去猪毛。”

十来分钟后，四个杀猪匠就开始给猪刮猪毛。他们先是用光溜溜的鹅卵石，使劲砸猪的皮肉，而后则拿一种三角形的铁片，使劲去刮，把猪的毛刮得干干净净的。接着，把猪洗干净、绑到高高悬起的木头架子上开肠破肚……

“你们这种营生不好，成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造孽呀！”围观的老大娘，颤颤巍巍地在边上说。

“没法呀！总要有人来造孽呀，没人杀猪，你老太太咋能吃上香喷喷的油渣渣？！哈哈哈……”杀猪匠，倒一点也不介意地笑着说。

这些杀猪匠杀猪，是不收钱的。因为农户会把一部分杀好的猪肉，卖给他们。农户把他们留在家里，用新杀的猪肉给他们炒菜吃，请他们喝酒。他们一边大碗喝酒，一边侃侃而谈走街串巷杀猪的见闻、趣事，好不快活。临走了，农户还会从厨房案板上，取出两吊肉要送给他们。不免又是好一翻拉扯，最后杀猪匠们收了肉，再三道谢。皆大欢喜！

第二天，妈妈们便开始张罗着煮腊汁肉、煮猪大肠、炒猪血、炼猪油……屋里弥漫着肉的香味，勾引着小孩子们不停往厨房钻，问：“肉快好了吗？肉快好了吗？……”

除了杀猪，妈妈们还要在年前的一周，着急准备过年待客的蔬菜、水果。她们挎着平常割草的竹筐子，一趟趟地往返在街上：买辣椒、莲藕、蒜苔、香菇、苹果、梨……

大年三十，爆竹声声。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面，一边观看赵忠祥、倪萍主持的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吃着团圆饭。小孩子们，叫嚷着今晚守岁坚决不睡，可不一会儿就东倒西歪啦。

大年初一，多是到庙里去烧香，祈求菩萨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

大年初二，就开始挨家走亲戚。我家的亲戚多，每年都要在院子里摆上四、五桌。他们一般早早地就来了，帮忙择菜的择菜，洗菜的洗菜……掌勺的是我二姨夫，他原来在冷冻厂当过厨师，菜炒得很好。我二姨负责给他打下手，我妈则负责临时去买什么调料、饮料啥的。

饭桌上，大家互相攀谈、说笑，其乐融融。男人们、女人们分桌坐：男人们抽烟，扯着酒劲；女人们则聊着家长里短、农活……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现：他们只是表面的热情和气，背地里却分成两大阵营。一个阵营是我爸的兄弟姊妹，另一个阵营是我妈的兄弟姊妹。这两个阵营的人平日素不来往，只在过年这个特定的氛围下“强行”见面，见面时，客气且热情。散席后，则各自在我爸、我妈面前表露对另一阵营亲戚的不满。

我曾问过我妈：“他们坐在一起都不熟，为啥不把他们分开招待呢？”

我妈白我一眼：“一拨子招待了，省事！分两拨子，麻烦！”

我现，我妈也并非表面上喜欢我爸那边的亲威。她对那些亲戚说：“不麻烦。就是你们不来，我们也得做饭不是吗？！真的不麻烦，盼着你们来哩！……”

那些人一走，她就说：“累死我了！乌泱泱来一群人，我都忙得晕头转向，饭也吃不上两口。哼，你看你大伯母，手都不带搭的，就坐着吃现成……”

每次待完客，桌上菜就剩很多。那时侯的农村风气是，待客越大方，才是有面子的，显得主人家好客、热情。所以，客人连连劝阻说“别炒了，别炒了。都吃饱了，都吃不下了……”时，主人必定还要再上两三道菜，嘴里说着：“这哪够？这哪够？怠慢你们了，让你们没吃好！……”

那时侯，菜肴的多少，剩菜盘子的多少，成了检验主人家好客程度的标尺。

我妈就常说：“一年就一次，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语去。我买的新蒜台，都八块钱一斤，心疼死我了……”

那时候，农村里的新年氛围就是：彩莲船、舞狮子、舞龙、踩高跷……表演的队伍，一个村一个村的过，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我们村的小孩，在自己村里看了不过瘾，而要尾随着队伍，来到临村再看一场。

我大姑姑在城里住，有两年我是被带到她们家过年的。她们家的过年，就很有仪式感：在大院门口，挂两盏大红灯笼，彻夜照亮着。晚上，市民都挤上了广场，去看政府掏钱给广大市民燃放的烟花。好漂亮哟，随着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人群中爆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在我们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烟花。在我们那里，燃放的都是“大红袍”那样的鞭炮。挂在树上，拿火柴一点，噼噼啪啪地就炸开了。

后来，我现：住城里的大姑姑，不仅衣服穿得洋气，她们家的家庭氛围也很好。我姑父他见谁都笑眯眯的，说话很和气，他会帮我姑姑做家务，还会读报纸给姑姑听。最最重要的是，他从不打孩子。哥哥、姐姐们犯了错，他也不大声训斥，而是温和地跟他们讲道理。有时候，他听见姑姑骂孩子们，就会劝阻说：“别急躁，不能骂孩子，你跟他们好好说嘛……”

当时八、九岁的我，就想：城里真好，有那么好看的烟花。还有，城里的人也不凶，他们好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