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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耳朵边全是轰炸一般的怒吼:“我操你妈的刘鹏!你这种人有什么脸面提别人的孩子,我儿子会知道他爸爸宁愿给你这种王八蛋跪下也不能动他上学的学费,你想没想过你老婆为什么看到你就像看到堆垃圾一样……”

几秒钟后,钢铁侠走进了洗手间。水龙头不小心拧得过大了,他又调小了一点点,他对着镜子认真清洗着渗血的嘴角,还好,暂时没有太明显地肿起来。洗面台上他的手机屏幕溅上了一两滴水,邮件提示音响起来了,那个小小的信封图标被水珠拉扯成奇怪的形状。他没有打开看,他知道,徐承天终于发出了那封所有人都会收到的、宣告游戏结束的邮件。

那个刚刚跪在他脚边的人这样对他的员工们告别:“是我的错,是我太过于理想主义,忘记了资本没有耐心听听我们的梦想。山高水长,愿我们后会有期。”然后,钢铁侠听见了隔壁女洗手间里轻轻的哭泣声。真是完美,他暗暗地苦笑。徐承天已经完整地贡献了悲情英雄的谢幕方式——在他三岁的儿子拥有大学学费的教育保险之后,就连“坏人”的角色都是现成的,谁让刘鹏不会写作呢。

他走到了走廊上,走到了僻静处的茶水间。一片狼藉之中,他看到朱灵境专心致志地对自己烫红的手指吹气,好像那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后来,即使是已经朝夕相处,非常熟悉,钢铁侠也没有告诉过灵境,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记住她的。也许,钢铁侠觉得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就在那间公司宣布破产的八个月前,他们还在开派对,是徐承天的生日。钢铁侠是座上宾,参加派对的十几个员工里当然有灵境。那一天,钢铁侠心情不错,是有意想多喝一点,微醺之际忘记了珍藏武器,挨个准确地叫出来这十几个人的名字、职位、毕业的学校——随后,每个人都像是要报知遇之恩那样站起来跟他碰杯,酒精让他们相信高山流水,相信他们亲如一家,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成为另一个“刘鹏”,把成千上万人踩在脚底下。

灵境就是在那个时候站起来,跟每个人道歉说要先走一步。有人起哄说让她把要会的那个男人带来跟大家聚聚,她诚实地回答不过是必须回去遛一只朋友暂时寄养在她家的狗。

钢铁侠曾经以为,她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当然他很快就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是“钢铁侠”这个绰号惯坏了他,在还只是“刘鹏”的岁月里,他当然不是这么想事情的。恰恰是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反倒让他凭空生出了尊重。

转眼间,灵境加入MJ资本已经两年,他确信,起初并没有看错这个姑娘——是个聪明孩子,不能说拥有多了不起的敏锐和直觉,但是愿意观察,也肯学习,还不多话,这就已经是种难得的优点。而且,她一如既往地,一直对他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也不是完全的视而不见吧,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遇到的话,她还知道远远地绕着走。

没错,两年了,两年零三个月。灵境常常在清晨突如其来地惊醒,却也想不起究竟梦到过什么。发一会儿呆,再四下寻找着手机,把闹钟关上。她的睡眠通常自带某种定时机制,设定闹钟不过是以防万一。接着她要对着自己的衣橱再发一会儿呆——她也曾热血沸腾地买过两双十公分的高跟鞋,结果第一次穿着走进MJ资本的会议室,就觉得,有点尴尬,尤其是当每个人都显得对她的尴尬若无其事的时候。

虽然现在不怎么用得到,但那两双高跟鞋,依然跟着她搬了两次家。不上班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穿的机会——因为她始终没能学会如何用那根细细的鞋跟稳住自己放在油门上的右脚。事实上,不管做什么打扮,每个周一例会的早晨,她堵在东三环慢慢挪动着,永远感觉自己像个蓬头垢面的贫贱主妇,因为内心里的小算盘一刻不停——运气不好的话这个路口的红灯和下个路口的红灯会轮番出现,这样她抵达的时候也许就要晚五六分钟;晚了这五六分钟,就没那么好找车位了,说不定又要在地下停车场从P2绝望地转到P3,也许又多出去五六分钟的损耗;天哪,她居然忘了公司停车场入口这两天在施工,也就是说,为了开进地库她必须排一条实在难以估算时间的队伍……她沮丧地叹口气,希望等一下迟到超过十五分钟的同事能多一点,不,最好有个总监甚至合伙人也能被堵在众生平等的国贸桥。

不过,在二十五楼上,世界总是静谧而没有焦躁的。只要不是什么重要场合,MJ的大老板——孟舵主总是一件简单的格子羊毛衫,笑逐颜开地坐在那里环视着室内每一个人。环视的动作也极为缓慢,如果没能捕捉到他的挪动,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尊无人会忽视的泥塑。他能把羊毛衫从十月穿到第二年的四月,据他说人过了五十岁都会怕冷——但是,还是据说,他十年前就说人过了五十岁会怕冷的话了。孟舵主的年纪是一个谜,只有常常帮他订机票的行政才见过他的身份证。钢铁侠其实知道,孟舵主不过才五十二,谁也说不清他第一次宣布自己年过半百的时候别人为什么就信了,也许钢铁侠说的是真的:“体重过了一百二十公斤,谁还会关心你几岁。”但即使听见这样的话,孟舵主也不会生气,甚至会跟着众人一起大笑。

至于钢铁侠和孟舵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有不同的说法。MJ的员工们听惯了这二人的互相唱和以及拆台,像说相声一样,以至于常常错觉他们二位是在漫长岁月中伴随着大家成长的老艺术家。当然,在挨骂的时候——这种有默契和起伏的唱和造成的效果也是双倍的。灵境忘记了,这个周一有点不同。因为孟舵主不在北京——所以原本该开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二十五楼上,大家还都在捧着各自的手机,盯着一个相同的新闻。

这里原本是个小的会议室,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烟民们的据点,尤其是在例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今天是蔓越莓科技在香港上市的日子。所以,孟舵主总算是穿上了一身西装,笑容可掬地出现在港交所,以及所有人的朋友圈里。社交媒体刷出来的每一张照片中,孟舵主都能被人第一眼看见——因为他占据了两个人的空间,把与他合影的其他人都衬得非常娇弱或渺小。钢铁侠对着自己的手机笑笑:“舵主这套西装看起来真眼熟。”有人附和道:“没错,我也觉得一定是见过,还有领带。”钢铁侠想了想:“我只见过两回他穿西装——一次是我结婚的时候,另一次,是他自己上回结婚。”大家的轻笑声连成一片。虽然每个人都挂着节制的笑容,但是大家都清楚,这是一件重要的好事情。四年前MJ刚刚成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还在金融危机的余波里惊魂未定。然后他们就遇到了“蔓越莓”的创始人——往下的故事就跟财经记者们写的差不多了,新成立的MJ成为了蔓越莓的“天使”,孟舵主和蔓越莓CEO的那张合影,转发率非常高,处处可见,孟舵主的长相跟天使还是距离远了点,可是他看起来太符合中国人想象中的那种“贵人”了。很多人心里明白,蔓越莓也成全了MJ。四年下来,多亏有了“蔓越莓”这张名片,之前很多失败的项目和经历,都可以谈笑间轻松带过——当然,钢铁侠似乎不这么想,老板们都觉得别人能有今天全靠自己当年慧眼独具。

“吸烟室”的嘈杂中,钢铁侠狂躁地拍打咖啡机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又坏了,这些行政怎么都那么蠢……”一个女人静静地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从钢铁侠鼻子底下把咖啡机挪开,然后冷静地抽出一格——里面已经盛满了用过的胶囊,轻轻甩手,倒空,再将这一格装回去的时候咖啡机就开始了正常的运转。然后她含笑看着钢铁侠:“不然你以为那些用完的胶囊都到哪儿去了呢?”——她是MJ的第三号合伙人夏雪莉(没有第四号了),以及,负责管理公司所有的日常琐事。钢铁侠一时有点没面子,强撑着说了句:“我早就说过可以换成那种泵压式的。”雪莉做出一副怜悯的表情:“那种操作起来太复杂了,你学不会的。”

接着雪莉转身冲着所有的烟民宣布一句,二十五分钟前就该开会了。

而此时的灵境,还在停车场里心灰意冷地等电梯。

隔壁的大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自然有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打着领带的——不过穿得越正式,资历往往越浅。所以灵境第一天穿着套装和十公分高跟鞋走进这间会议室的时候,不用任何人告诉她,就能感到某种微妙的尴尬。

MJ并不是一家等级森严的公司——或者说,看起来不是。孟舵主总是说:我们这里又不是军队,不用那么强调上下级——所以他煞费苦心地安排出来会议室里的座次。U形会议桌遥遥相望的两端,分别是他和钢铁侠的座位,而正好可以将会议桌的长度一分为二的那个位置,则是夏雪莉的。当他们三人真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这个座次安排也导致他们的争吵极具观赏性。这三人的位置之外,其余的空缺部位塞进来各部门的负责人,以及投资经理们。灵境这样的最底层的分析师(常常被孟舵主称为“孩子们”)被默认为不大方便分享会议桌的桌面,所以他们的椅子绕会议桌一圈,围坐在后面。当然也有一个位子是例外——钢铁侠的右手边是大屏幕,而左手边的那个位置,属于最倒霉的那个人。

每个周一例会,除却各个部门拿出来讨论的事务性话题,诸位投资经理要做的事大体上是两件,一件是展示MJ资本投资过的企业目前的状况,PPT上的数据、图表、KPI、分析……自然都是灵境他们整理的;另一件事,汇报他们正在跟进观察的,MJ资本有可能会投资的项目,并且给出评估的意见。在这样的汇报里,钢铁侠通常负责打断,质疑,提出尖锐问题,冷嘲热讽,人身攻击;而孟舵主则永远是那一脸见惯了的笑容,眼神近似悲悯,好像坐满整间会议室的不是他的员工而是一家孤儿院。最终是否投资一个项目,或者一个团队,做决定的方式就是孟舵主、钢铁侠,以及雪莉三人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简单明了——一般来说,凡是孟舵主与钢铁侠达成一致的事情,雪莉不会反对;而当孟舵主反对钢铁侠的时候,雪莉会非常自然地站在孟舵主这边——其实大家也很想看看,在什么情况下雪莉会和钢铁侠一起反对孟舵主,但是,自从MJ成立以来,还没发生过。

有位总监环视了一下四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钢铁侠即刻简短地说:“人都还没来,怎么开始?”满屋子的眼睛都静静地转向钢铁侠左手边那个无声的空位。那位总监笑了:“在Tony眼里,除了小雅,谁都算不上是人。”雪莉倒是在此时开口道:“别这么说,今天是蔓越莓的大日子,缺了小雅,我们等一下鼓掌鼓给谁听。”四年前,MJ总共有三位老板、三个员工。冯小雅就是其中之一。起初他们险些就放弃了蔓越莓,是小雅力排众议,跟三位老板吵得奋不顾身……就连“蔓越莓”这个名字,都是小雅取的。蔓越莓的几位创始人全是工科出身的技术宅男,打死他们也不可能想得出如此少女的名字。

灵境站在银灰色的电梯里,一副大势已去的表情。电梯在G层停下来了,门缓缓挪开,灵境最先看到的却是小雅硕大滚圆的肚子。小雅托着腰走进来,拍拍胸口:“有你跟我一起迟到,我就放心了。”小雅的声音很特别,语调明亮,却掺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沙哑,类似老唱机播放唱片时候的杂音。灵境本能地往角落后退了一步,现在的小雅总让人产生身边空间无比局促的感觉。灵境并不知道通常的孕妇应该是什么样的,不过她依然赞叹——小雅的腰还是一如既往地纤细,就好像她不过是在那件深灰色的连身裙下面藏了一个篮球。虽然脸色略微青白,可她看起来依然像是从孕妇装广告图片里走出来的。所以灵境觉得——古人说的倾国倾城,真正的意思可能也是指某种压迫感。

灵境像是突然警醒地说:“你的包我帮你拿吧。”——她跟这位顶头上司相处的时候,总还是有点说不出的生涩。“谢谢。”小雅倒是大方地把包递给了灵境,将解放出来的那只手也托在腰上。顺便,冲灵境慵懒地一笑。这便是灵境最佩服小雅的地方:她看起来永远不赶时间,永远不需要装作自己很忙,她甚至不需要知道别人是否需要她——在蔓越莓的这个大日子里迟到一会儿,一定会有好事的人说,她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提醒各位她的重要。可是,她只是一脸歉意地对灵境笑着:“我出门的时候换了好几次鞋,才一个晚上,脚突然肿起来,好多以前的鞋都穿不进去了。”有的人生来就是女主角,这是那些处心积虑想要吸引别人注意的人永远不可能理解的。

“我昨晚把‘炫影’的预期用户增长的分析,还有融资之后的财务计划发给你了,他们的PDF写得太啰嗦了,我做了一个精简版给你……”灵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为了找话说。只是小雅好像没有在听。她像是屏住呼吸那样走神了片刻,然后眼睛里微微一亮:“哦,好的。”

会议室里,雪莉又拨打了一次小雅的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听到身边有人惊讶道:“开盘才一个多小时,蔓越莓涨了这么多。”

周遭的欢呼声是被灵境打断的。灵境怀里抱着小雅和自己的包,像是逃难一样用肩膀撞开了会议室的门,顾不上理会突兀的死寂了,她费力地说:“小雅她在电梯那里——她应该是要生了。”

随之而来的一片混乱中,雪莉脸上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微笑,像是自言自语道:“这算不算是双喜临门?”

<h3>2</h3>

灵境喜欢独自在停车场里坐一会儿,比方说加班回家的深夜,还比方说像今天这样,疯狂的一天结束之后——也许已经凌晨。总之,当她可以确定,有一个奢侈的长夜在眼前,不需要跟任何人打交道的时候。她抬起僵硬的胳膊转了一下车钥匙,这个小动作都做得十分勉强。四五月间的天气用不着冷气也用不着暖风,车子一旦熄火,广播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她的银色大众CC停止了呼吸。而她,也跟着“小白龙”(她给自己的车起了这样的名字)一起,堕入停车场的幽暗之中。有一点点光洒在她面前的通道上,对面那排车位上停着的车沉默不语。如果正对面的那台Mini Cooper突然之间自行点亮车灯,并且跟她的小白龙打声招呼:你今天这么晚……她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她相信所有这些车都在等着她离开,不过好在,每一次它们都极为耐心,相安无事地等着她在车里发呆,然后目送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灯光把水泥地映照成深深的湖底,她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光线。

在城市里,恐怕停车场是唯一一个类似大自然的地方,有自成一体的逻辑,并且虽然不轻易表达,可是从深处散发着拒绝人类的气息。

她把车窗按下来,又很快关上了——还是躲在完全密闭的空间比较安心。驾驶座已经调成一个可以半躺的角度,她惬意地闭上眼睛,提醒自己别就这样睡过去。白天在医院里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尽力仰着头,靠在病房外面的墙上,小雅一开始还在极力忍着痛,到后来呻吟声轻而易举就穿透了墙壁。灵境不敢走进去看她——与灵境一起送她来医院的几个同事也一样,大家整齐地坐在病房外面,他们谁也没想到原来新生命的到来其实是件尴尬的事情。

更尴尬的是,他们始终联系不上小雅的丈夫。

病房门开了,小雅终于要被推进产房里去,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当然,只要可以不上班,送产妇入院也是充满乐趣的。但是现在,下班时间要到了,所有的乐趣自然跟着魔力消除,而小雅的双亲此刻还在来北京的航班上。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目光都落在灵境身上——她是四个人里唯一的女孩子。她深呼吸了一下:“我跟她进去,你们回去吧,别忘了最好还是有个人去机场接一下她爸妈……还有……”众人如释重负,七嘴八舌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她老公的电话我们一定隔十分钟打一次。

灯光。产房里的天花板是一种奇怪的绿色。大门砰地关上了,好像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她被护士要求着穿戴上样式奇怪的防护服和帽子——关于那几个小时的记忆一直是以碎片的方式呈现。唯一连缀成线的地方,是小雅捏紧了她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去,她不大敢看她的眼睛,在这种时候四目相对,简直类似于战场上的同生共死。小雅惨烈地叫了出来,撕心裂肺,产科大夫问了灵境一句:“你晕血吗?”她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

外面真实的世界上,夜晚早就来临。

是个健康的小男孩,母子平安。在助产士剪断脐带的那个瞬间,灵境还是闭上了眼睛。所以护士说的那句“十一点十九分”在耳边格外清晰。有个沉默的穿着白衣的男人,默默地把宝宝放在一只透明的手提盒子里拎走了——小宝贝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所以他需要住几天保温箱,如果没有这个解释,灵境真的会以为那人是幽灵什么的。助产士把一张薄薄的单子盖在小雅腹部的位置,贴心地遮住了难堪的血污。然后对灵境说:“为了防止意外的情况,让产妇在这里待两小时,我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灵境不知道什么叫“意外的情况”,事实上,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她的概念之外。她整个身体像是要散架一样,瘫坐在产床前那张并不舒服的椅子上,大脑却像是在某个空旷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奔跑。小雅脸色惨白,疲倦地笑笑:“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他们就把他带走了。”灵境微微用力地,握了握小雅的右手,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多了几个紫色的圆圆的指印,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回答。不知为何,有种隐约的羞耻感粘在她的皮肤上,她不愿意看见此刻的小雅,她此刻的样子与平时的优雅和诱人扯不上半点关系。生育带来的那种野蛮的狼狈让灵境不由自主地想后退几步,不要相信任何“新生命”的神圣,这变成了她在后来的日子里坚信的事情。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也不想走出这间绿色天花板的产房——这里是她和小雅的山洞,她感觉自己必须把守着洞口。

“我不会忘了今天,”小雅认真看着她的脸,汗湿过的长发都滑到了后面,“谢谢你。”

她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正视小雅这张没了任何妆容的脸,她有点紧张地说:“恭喜你了。”

小雅认真地看着她:“我手上现在的项目都在电脑里,明天我发微信给你密码,就都拜托你了灵境。”

她很高兴此刻还能聊几句尘世间的话题,于是说:“好。”

然后她笨拙地把拂在小雅眼前的几缕头发拨到一旁去,小雅额前潮湿地蒙着一层水雾。助产士和一个护士走了回来。

“我现在有了宝宝,”小雅眉头一皱,笑笑,咳嗽了两声,“我什么都不会怕。”

有时候,人一说类似诺言的话,就会被教训。

助产士问:“你最近几天感冒过吗?”

小雅摇头。

助产士神色紧张了:“那你咳嗽是刚才开始的?”

小雅和灵境对视一眼,像两个乖孩子,齐齐地点头。小雅用力地想要维持着正常的神情,尽管她又开始咳嗽,似乎只要脸上平静,就代表真的没事。

助产士像在篮球场上躲闪对手那样,扑到产床前面拔掉了心电监护,冲着吓呆了的小护士说:“叫刘大夫回来,然后打电话把卢主任也叫来,准备抢救室,心电监护推到那边去再上……”产床底下的轮子开始转动了,“快呀!”助产士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她可能是羊水栓塞!”

所有的人顷刻间都在奔跑。好像有股巨大的力量,在灵境眼前用力一抖,她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成了一张加速挪动的海报。她也只好跟着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跟着滚动的床跑出了产房,几张焦灼或者严肃的医生的脸出现并且加入到奔跑中,灵境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她笨拙地认为自己不应该擅自离开那个归她守护的洞口,于是她又折回产房里,可是已经空无一人。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摘掉脚上淡蓝色的鞋套。

抢救室的门在她面前关上,走廊上有一对焦灼的五十来岁的男女,她想那应该是小雅的父母——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寒暄的时候。钢铁侠从电梯口走出来,对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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