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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她还没有回来吗？”顾岚玩得一身汗，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反问她妈说，是不是也和同学一起去玩了？顾妈妈也没太在意，想着小孩嘛，贪玩多正常，直到天都快要黑尽了，顾妈妈才意识到不对，问在写作业的顾岚，“你妹妹怎么还不回来？”

顾岚这会儿才警觉，看了看天色，说，“我去王月家看看。”再后来，到处找都找不着，顾妈妈骑着自行车，顾岚坐在后座，这才去学校找，顾岚想起来，兴许顾萌还在教室里等她，可不管顾妈妈和顾岚怎么呼喊顾萌的名字，都没人应，顾妈妈拿着电筒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也没见着顾萌身影，这下才全慌了，顾岚又拉着她妈去后山找了一圈，顾妈妈急得一边哭一边骂，说顾岚这么大个人了，一天就知道顾着玩，不知道照顾自己妹妹，顾岚心里委屈，她多个人了？她小学都还没毕业呢，可是更多的却是担心顾萌，怕顾萌是不是走丢了，是不是被坏人抱走了？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差点就要报警了，还是陪在一起寻找的学校的巡逻人员才说，要不再去教室看看，他拿了班里的钥匙，开了门，开了灯，就瞧见可怜的顾萌坐在门后面，抱着书包，早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顾妈妈一把上前就抱住了，哭得稀里哗啦，顾岚也哭，但一边哭也一边骂，“你干嘛呀？我们刚在教室喊你半天，你怎么不应我们？”顾萌哭太累了，迷迷糊糊的，这会儿被顾妈妈抱在怀里，又看到顾岚，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啊？那会儿都上小学了呢？我还以为幼儿园呢。”顾妈妈笑着回忆道，“那个时候，小萌吓傻了吧？又傻又心疼，自己被锁在教室里，咋能睡过去呢？我和你姐找你好几次都没找到。”

“还说呢，那次回家就让我面壁，我辛辛苦苦陪着找了那么一大圈累死了，回家还得面壁，爸妈都怪我，说我顾着自己玩，不知道担心妹妹，我哪知道，你能那么傻，傻到被锁在教室里，自己还能睡着。”顾岚一想到这事，就委屈，那之后，整整一学期，她妈都不允许她去学校后山玩，每天都得带着顾萌一起回家。

“我那会儿吓死了，又无助，哭了好久，也喊了好久，根本没有人应我，后来又累又饿又困，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我看要是我们那天晚上没找到你，第二天你们老师上课，能看到你躺地上睡大觉，说不定睡得呼噜声震天。”顾岚忍不住接了她话茬。

“去，哪有这样讲自己妹妹的。”顾妈妈呵斥道。

顾萌被说傻，还在那傻笑，像是某一种特异的磁场，本来一家人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庄生和葛慧珊两个外人，主要任务就是听，可却在那一瞬，大家都突然停顿了下来，席间忽然就静默了，许是在这有意无意间，顾萌和顾岚，终于说上了话，而且是正常地不带任何情绪地交流。

没有人说话，顾妈妈先举起了酒杯，只温和地说了句，“家人最重要，妈妈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其他的盼头了，就希望你两姐妹幸福，不要那么坎坷，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说到动情处，难免有些伤感，庄生和葛慧珊忙把话题给岔开了，无端端地点评起难看的春晚小品来。

那晚，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庄生和葛慧珊就都没走成，大年三十的晚上，留在顾岚老家住下了，顾妈妈安排了住宿，葛慧珊和庄生作为客人，住在了客房，正好有两张床，平日里供亲戚朋友住的，之前顾岚和顾萌都说要带朋友回来过年，顾妈妈一早就换上了新的床单被褥，庄生第一次和顾岚的女朋友一家房住着，这气氛，稍微，也有那么一点点陌生和尴尬。

凌晨两三点，守岁的也终于守完了，燃放烟花炮竹的，也终于消停了，顾家的灯也终于全熄了，世界归于宁静，曾经的过往是否也如这烟花一般终究消散如烟尘？爱与恨，沉溺与解脱，终究在这表面的宁静下缓慢消解，曾经造成的伤害犹如一条裂谷切断了人与人的脉络，就如顾岚所说，她和顾萌之间最安全的距离终究是陌路，可谁又知道呢？她们还能有一同坐在一张餐桌上用餐的时候，还有不脸红脖子粗平和地谈到小时候趣事的时候，过去的，终将是过去了，记忆不可磨灭，但终将淡去，她想要放过自己，往事的缺口应该被封存起来，封箱，沉海，带着那场过失和伤害一起沉下去，各自开始各自的新生活，尽管依然还有那么多难题，诸如，公司在凶险的商业环境里亦步亦趋，诸如，如何告诉父母她的性向，她的女友，再加上，顾萌也这样，爸妈该如何接受？这道坎儿太难了，还不知道怎么跨过去，可终究都会过去的吧，顾岚想。

墙上的挂钟一针一针地划过，岁月逶迤地躺了过来，那一年，顾家有六口人，在大年初一的震天炮竹声中，呈现了生命的本来面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