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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顾夫人的院子,扑面一股子药气,一个小丫鬟蹲在芍药花边煽炉子,弄得满园花草都沾着药香。方姑有些不好意思,道:“贵客莫怪,夫人病着,弄得下人们也手忙脚乱的。”

含山不是挑礼的人,听方姑说得谦虚,免不了要安慰几句。两人说着话进了内室,却见顾夫人卢玲珍头上包块帕子,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听见方姑禀报,卢玲珍方才睁开眼睛,扶着方姑倚软枕坐了,向含山笑一笑:“我这里乱糟糟的,叫您见笑了。”

含山自然说没有,随即坐到榻边小凳上,搭着卢玲珍的脉量了量,这一诊却叫她疑惑,卢玲珍脉象平稳,不像是有病在身。

但头风发作的机理复杂,有很多可能,并不能全凭脉象定夺。含山见卢玲珍一副痛苦模样,只得道:“夫人,我于医术道行浅末,您若是痛得厉害,我可先施针替您暂压疼痛。”

“太好了!”卢玲珍扶着额头道,“请先替我止了痛再说,痛得实在受不了啦!”

含山便请方姑拿来顾府的针囊,择了一副可用的,又讨要了热汤温水,准备要施针。卢玲珍吩咐方姑屏退下人,说施针完成前,谁也不许进来。

不多时众人散去,屋里静了下来,只有香炉袅袅生香。含山忌讳熏香,不由走过去细看香炉,这时却听身后有响动,她回眸一瞧,却见卢玲珍翻身坐起,在榻上向着含山叩头。

“臣妇顾卢氏参见殿下,事出紧急只得用非常之法,万望殿下恕臣妇不敬之罪。”

含山立即明白,她所说非常之法是指装病。

“顾夫人不必如此,不知是什么急事,要让您装病来请我。”

“看来殿下已诊出臣妇是装病。”卢玲珍苦笑道,“臣妇行此一招,是有些体己话要密禀殿下。”

“顾夫人请讲。”

“不知殿下可曾听闻太子被害一事?”

听她提到太子案,含山忽然想起,皇后娘娘的母家便是桂陵卢氏。皇帝还是康王时,皇后便是王府正妃,当时康王就是个闲王,卢家也不看好送入康王府的女儿,谁知后来逆风翻盘,居然让她母仪天下。

正因为在母家不算娇宠,皇后性子谦懦,与宸贵妃的跋扈截然不同,这也是宸贵妃不能谗言废后的缘由。卢氏本是门阀贵族,皇后又安分守己,皇帝不能为了宠妃挑拨就离间君臣之心。

此时,看着拜伏于榻床的顾夫人,含山明白,太子被毒害让皇后坐不住了。

“我听说了此事,却不知其中细节。是此事逼得顾夫人装病求诊吗?”

“正是!”卢玲珍忙道,“殿下有所不知,圣上已从大理寺赦出了侯爷,限他十日内密查侦破!”

“侯爷?”含山怔了怔,“你是说……”

“白侯!白璧成!”卢玲珍道,“听说是三殿下保举的,若是白侯破了此案,说不定能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他保着您逃出黔州一事!”

“原来是这样!看来陆长留也被拨去帮他,因而打探不到他的下落。”含山一时恍然,“可这事连夫人都知晓,顾大人为何不肯明言呢?”

“夫君当然知晓!但他是个痴人,平日只想着戍关出征,眼下又一门心思要保住侯爷,他隐瞒此事又将殿下关在府里,是怕您四处乱走,再给侯爷惹出乱子来。”

卢玲珍胆战心惊说出这些话,又在榻上叩了叩。含山请她免礼,道:“夫人这样一说,倒叫我想起黔州府的傅柳将军,他对侯爷的执念,与顾将军相差无几。”

“说到傅将军,他与夫君时常书信往来,只是交流如何能让侯爷回到松潘关,有时我问夫君,他可想过侯爷是否想回松潘关?夫君总是一句话堵回来,说侯爷哪有不想的?”

卢玲珍说得满面愁容,含山倒觉得有趣,笑一笑道:“顾将军的事且不去说他,这太子案有何紧急处,请夫人明言。”

“是了!”卢玲珍拉回思绪,道,“太子被害之后,朝廷内外议论纷纷,都说是宸贵妃下的毒手,此事殿下如何看待?”

“我?”含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殿下如何能不知道?宸贵妃的手段您最是清楚!您幼年丧母,又被弃养在凛涛殿下,所历苦楚皆是宸贵妃一手炮制的!就说殿下被逼逃离京城,不也是她算计出来的?”

她这样一说,含山倒觉得有理,因而唔了一声。

“太子被害,一定是宸贵妃做的!”卢玲珍斩钉截铁道,“皇后娘娘吩咐臣妇转告殿下,宸贵妃不灭,朝堂与后宫永无宁日!请殿下向侯爷说明,此事须得除恶务尽,还太子一个公道,还朝堂一份清宁!”

听到这里,含山约略明白,皇后是想通过她向白璧成施压,让白璧成莫要投靠宸贵妃模糊行事。只是秦妃被冤,含山被弃养,当时皇后没帮着说过一句话,如今白璧成奉旨密查太子案,皇后这才想到了含山,真让人反感。再者,太子案究竟是什么情形,含山并不了解,她若是贸然答应,也许会让白璧成为难。

卢玲珍像是看穿含山所想,又道:“皇后娘娘还说,太子薨逝储位空悬,宸贵妃必然要谋害三殿下,就算您不愿看她的面子,可否顾念三殿下自幼陪伴的情分?”

这话却正中含山的命门。宸贵妃与皇后之间的争夺,含山不想参与,但事涉言洵,她却有些不安心,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宸贵妃再把魔爪伸向言洵。

“如果确系宸贵妃所为,我必然盯着侯爷,要他揪出真凶。”含山道,“但我连顾府都出不去,又如何能见到侯爷?”

“臣妇可以帮殿下出府!”卢玲珍忙道,“臣妇家中有位族兄在大理寺,殿下将此拜帖送上,他会带您去找侯爷。”

含山接过她递来的暗红拜帖,见上面钤了“卢祠祖制”的方章,又在左上角用题写“卢思琼”三个字。含山收起拜帖,却随口道:“夫人装病便罢了,如何说太医避事不诊?万一叫顾将军去问太医院,岂非容易穿帮?”

“无妨,常来看诊的袁太医的确受太子案牵累,这几日不便出诊,”卢玲珍笑道,“这是句实话,因此敢说出去。”

“袁太医?可是院判袁兮风?”

“正是!袁院判与夫君交好,因此请他来看诊,听说太子被毒杀那晚是袁院判值夜,也是他先赶到太子寝宫的!”卢玲珍叹道,“因此宫里传下话来,太子案了结之前,袁院判不再当值,他也不敢随意出诊,去请的都拒绝了。”

听说师父被卷在太子案里,含山更加坐不住,道:“请顾夫人安排我出府,皇后娘娘要带的话,我同侯爷讲清就是。”

卢玲珍大喜道:“等到傍晚时分,方姑会带个小丫鬟给你送菜,你再扮作丫鬟出来,那时候仆役正在换班,不会仔细查看。”

“方姑可靠吗?”

“放心吧,她是我母家过来的。”卢玲珍道,“多谢殿下援手皇后娘娘,事成之后,娘娘必定举全族之力,力保白侯与殿下脱罪免责。”

******

天色向晚,方姑果然带着个小丫鬟到跨院来,说顾夫人头痛缓解,让小厨房做了两道菜感谢含山。菜送进屋里,含山便与丫鬟换了服色,又拿了提盒跟方姑出去。

之后,方姑送含山从后门出去,她是陪嫁过来的,在府里地位不同,仆役不敢为难她。临出门时,方姑递了盏灯给含山,说天黑下来了,让她小心行走。

含山道了谢,接了灯笼走了。顾府后门是条小巷,转出去便是街市,酒楼茶铺、妓馆乐坊、赌场琴室,一个个挑了灯亮起铺子,扑面而来的繁华热闹。

含山走了几步,暗想白璧成说得对,除了松潘关有羟邦作乱,这天下仍算得安定清平。若是晓天星在平州起事,只怕是给了腹背一击,朝廷更加无力应对羟邦,等到异族南下并着乱军北上,天下必然大乱,到那时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才是令人唏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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