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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时 间:2015年8月23日</b>

<b>地 点:台北信义区挹翠山庄某宅</b>

<b>访谈者:定宜庄</b>

<b>[访谈者按]</b><i>2015年8月23日,当我与东老相约要到家中探望他们的时候,正赶上2015年的第14号台风“天鹅”与台北擦肩而过。台风过后必有豪雨,那天的豪雨是从一早就下起的。东老着急,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会儿要亲自到捷运的市府站去接我,一会儿又嘱我等到雨稍停歇再出发,好在台北的马路久经考验,并没有像北京那样一到了下雨就“看海”的程度,而台北的出租车司机也非常友善。</i>

<i>此次拜望东老,对于再做一次正式访谈,我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东老已经93岁,梁昭阿姨也已经92岁了,我只是想去探望他们,就像是去探望自己数年未见的家中长辈,想与他们唠唠家常而已,看到他们仍然身体健康,精神健旺,已经十分高兴。而东老让我拿出录音笔,说想与我好好聊聊,而且一聊就是不间断的几个小时,就真的让我喜出望外了,于是我便对二老做了这场将近三个小时的、认真的访谈。而这场访谈距2004年为他们做的第一次口述,已经过去了整整11年。</i>

<i>其实这11年中我与东老夫妇的联系一直未曾中断,或是他来京小住,或是我去台北开会访学,我总会抽时间与他们见面。也正因如此我才发觉,在我为他所做的第一次口述中,他讲述的那些往事,仅仅是他人生的冰山中浮出水面的那一点点,我想往下探究,却往往以无果告终。</i>

<i>在他未曾提及的诸多往事中,有很重要的一段,就是在他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在北京也就是当时的北平参加抗日杀奸团的经历。在我为他做的初次访谈中,他对这段经历未置一词。直到访谈做过3年之后,2007年7月东老来京探亲,我才初次听他说起这段经历。那天他打电话说要见我,见面后便递给我一份有关“抗日杀奸团”的打印文件,名为《抗日杀奸团简史》(东老将其简称为“抗团”),说是他自己写的。</i>

<i>参加抗团时,东老刚上初中,虽然抗团的成员都非常年轻,但他也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1940年北京的抗团被日军袭击,他也被捕了,就关在位于北新桥的炮局。注144东老说,他被捕过两次,第一次被关了一年,这在他给我的那份资料中有记。第二次查出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监狱,所以刑满后就把他放了,出来之后他就去了重庆。我于是知道了访谈时他说的去重庆,是什么样的背景。</i>

<i>他说那时候无所谓共产党、国民党,都是爱国而已。但我再追问,他便不再说。他甚至绝口不谈他在抗团的活动。在他给我的那份文件中,凡与他本人有关的内容,也都被他统统抹去,让人看不出痕迹。唯一留下的,是他们被捕后的1940年11月24日日本军法会议对他们的判决,在被判处一年徒刑的名单中,有他的名字。我一直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愿说,而不愿说又为什么把这份文件给我,又不好深问。至于他是在什么时候、用了多少时间,写的这篇近三万字的稿子,他也不说。</i>

<i>又过了一年,到2008年的盛夏,有天东老又给我打电话,说他又来北京了,想见见我,我说能否等我下周二下班之后再去,因为我的单位离他住的地方很近,而我家却很远。他踌躇了一下,说是不是周末就去,还让我带上录音笔——我以为他会讲很多故事,于是欣欣然赶去,可是,却仍然没有。</i>

<i>那天的北京,天气像一年前一样闷热,东老说他刚刚从天津赶回来,他专程去天津,就是去看当年抗团的那几个朋友,他说这些人几乎死光了,他既然是最小的,那其他人还有几个能活着啊。而我隐然感觉,他这两次回京,就是为抗团之事而来的。当我再次问他为什么将书里边与他有关的内容抹去时,他说:“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说怎么会不是好事呢?抗日难道不是好事吗?他说抗什么日,那时候就是血气方刚。我说可是他们侵略中国,杀了那么多人啊,他不吭气。</i>

<i>这难道真的就是东老对他少年时代参加抗团一事缄口不谈的理由吗?可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在80多岁的高龄、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不辞辛苦地往返于台北、北京和天津之间,写出那么一篇为抗团申辩的文章呢?</i>

<i>东老在文章的后记中写道,他写此文的目的就是纪念为此牺牲的同志,因为他们的孤魂仍游荡在荒野,希望他们在此得到安息。他一再强调,把抗团说成军统的外围组织是不正确的,有必要更正,否则那些为抗日而牺牲的同志,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对活着的也是一样。

</i>

<i>东老又说:</i>

<i><b>抗团在卫国战争中,所做的一点贡献,实只是沧海之一粟。同时在表现上仍显得有些幼稚,缺乏有力的指导。他们在敌人侵略面前,不甘受辱,敢于斗争。他们无所企求,不怕牺牲,不畏艰难,威武不屈的精神,应予称赞。还有千万不要忘记我国过去受帝国主义侵略的岁月,将来也未必平静。愿为捍卫我们国家民族的利益,与国人共勉。</b></i>

<i>这是很正面的一段话。</i>

<i>东老对这段历史所持的互相矛盾的态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2015年的这次访谈,我才恍然明白,原来他所谓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极有可能是当时遇到了什么让他不快或者感慨的事,他说的是气话,是反话。事实上,正如他的抗团战友叶于良先生所说:“对日本的仇恨,从小就在心里。现在日本对侵略还不认账,这个仇恨,一辈子也忘不了。”注145东老所持态度,与叶先生是一样的,他抗日的初衷始终未改,对日本军国主义的高度警惕,也贯穿一生。一个人处在不同的语境时,会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有时候甚至会表现得自相矛盾,真相往往在多次反复的交谈之后才能呈现,这就是我对东老做第二次访谈的最大收获。加入“抗团”,为东老的人生奠定了最初的基调,也影响到他的人生走向。“抗团”的成员们构成他最重要、最紧密的社会关系和朋友圈子,这种情谊维系终生,直到他们一个个走到人生终点。</i>

<i>“抗团”与国民党的“军统”之间是否有关,是一个始终纠缠不清的问题。1949年之后,它的成员中也有人因此而受牵连,但在现在的大陆,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禁区了,网络上可以见到大量与抗团相关的文章、访谈,甚至电视剧都已出现,注146而我本篇的重点毕竟是东老的人生,有关抗团本身的诸多问题,这里就不详叙了。</i>

<i>东老说,他这人一生运气不错,具体地说,他参加抗日杀奸团被捕,已经是在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以后,后来抗战快结束的时候吃混合面儿,他已经去了重庆。他去重庆之前重庆几乎天天遭空袭,但他到了以后,反而是北京这边挨空袭了。</i>

<i>东老还发表议论说,日本与中国,主要是民族性不同。他强调说共产党行,日本人也行,只有国民党不行,原因就是国民党整天搞什么自由民主,而自由民主这套在中国根本行不通,所以国民党必然失败,马英九再怎么闹也不行。他说国共马上就要第三次合作了,但前两次国民党占不了便宜,第三次一样占不了。</i>

<i>2010年秋季学期我在台湾东吴大学任客座教授,其间又不止一次去探望过东老,一切如旧,还是乘蓝5公交到他们的住所挹翠山庄,东老和梁昭阿姨也仍然健康和头脑清楚,尤为有趣的是,他们的那只叫恬恬的小狗也还在,11岁了。</i>

<i>东老说1949年跑到台湾来的北京人太少了,就那么几个,那时候的北京人,到天津就已经觉得是走到天边了,他们实在是哪里都不愿去的。我想起我做的《最后的记忆——十六位旗人妇女的口述历史》中,祁淑洪女士在开篇中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她当旗兵的父亲第一次出差离开北京,刚刚走到廊坊,她祖母就因担忧而死,足见此言不虚。我记得老舍在《四世同堂》的一开头,写的也就是北京人的这种心态。他说这些到了台湾的北京人太思乡了,他们在这里又语言不通。东老说他来时只能与台湾人讲日语——我才知道他会讲日语。东老还把一大堆他收集的材料交给我,这是他给我的第三批东西。我问要不要复印一下再还给他,他说我还要它干什么,我都八十九了,只希望留给你,它们还能起些作用。他说这些人,就是跟着国民党到台湾的第一代人,所剩无几了,现在台湾每年逝去的老兵,都有七千人。时光过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了。</i>

<i>时光果然是太快,因为从2010年到再见东老的2015年,转眼5年,又过去了。</i>

<i>我将2015年这次访谈取名为《乡音无改鬓毛衰》,以与第一次的《少小离家老大回》相呼应,因为这脍炙人口的同一首诗中的前两句,恰好应和了先后两次访谈的重点。在东老夫妇的第一次口述中,他们以相当多的篇幅讲述了在两岸暌隔数十年后,他们重返故乡北京的经历;而第二次,给我印象尤深的则是他们的“乡音无改”,这不仅因为二老始终不变的地道的京腔,尤其是东老以93岁高龄,仍能上天入地的侃山表现,终不脱老北京“爷们儿”的神韵。他对讲述他自己人生的故事,远不如发表议论更有兴致。所以,他隐藏在冰山下面的许多经历,即使有这次几小时的再访,对于我,至今却仍然是谜。而我则想,人总会有些故事,是不愿与他人分享的,既然他不愿谈,那就不谈了吧。

</i>

<i>这次访谈中的有些内容,二老上次讲过,为了保持访谈记录的完整,均保留了原貌而未作删改。</i>

<h3>1.抗战前的北京</h3>

东:(北京在1949年以前)分好几个阶段,几个阶段都不一样。民国十七年是……

定:1928年。

东:那是一个阶段,那个时候才统一。1937年是一个阶段,日本人打进来接收北京。1949年解放了,又是一个阶段。

民国十七年以前是你打进来我打出去,我打进来你打出去。东北军、西北军,这边占领北京之后没有多少天,那边打进来了,他又撤退了。军阀时代嘛。那十七年是军阀时代。您看张恨水的小说,您知道张恨水吗?

定:知道,他的小说都拍成电视剧啦。

东:他说的就是那个时代。那个时代是最烂,也是最繁荣的时代。我到这个馆子吃饭,这个馆子是四川的,这个是江苏的,浙江的,我进来一看这不对啊,翻桌子:“您写的是四川,请问,这是不是四川菜?”就那么横。分得很清楚,饭馆你不能够乱来。你说(你做的是)哪儿的菜就得是哪儿的菜,什么都是有规矩的。我是民国十二年(1923年)出生的,十七年(1928年)北伐成功,我还记得(孙中山的葬礼),出西直门到西山,那是民国十四年(1925年)。

定:您那时候有记忆了吗?

东:有了。那会儿人带我去,我记得还背着我呢。跑到西四去啊,到西四去看,西直门过不去啊,人太多了。

定:有那么多人看给他送葬?

东:我就记得看马队、乐队,看了很久。从西直门外到西山有一个孙中山先生的衣冠冢,您知道吧?

定:对,知道知道,就是碧云寺嘛。

东:他是在北京的协和医院故去的,协和医院到现在北京的东车站,北京不是东车站西车站么,东车站进不去,拆,把东车站拆了。拆了以后送上火车,以后车站再重修。

定:怎么就那么隆重啊?

东:那阵儿中国统一了,他不是总统,算是总理么。那时候推翻了袁世凯,袁世凯做了83天的皇帝。你想想,然后日本人在民国二十年,就是1931年,“满洲国”成立。所以那时候日本人很欢迎满族人到日本去。

我买了整套的老舍的文集,那都是我亲身的经历。旗人的那个穷啊,那个可怕的情景,真是那样,一点不假啊,一点不假。我小时候到亲戚朋友那儿去,真是那么可怜。清朝那会儿可以有俸啊,成立民国以后,没有粮饷啦,一垮下来,没的吃就靠卖了。那会儿北京还有打小鼓的呢,知道不知道?

定:知道知道。

东:夹着个包,打小鼓,专门收破烂。

<h3>2.关于抗日杀奸团</h3>

定:我第一次找您,听您聊您的历史的时候,您一句也没提到您参加过抗日杀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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