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路易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6.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极少有人被允许走进布莱克顿森林。森林的大门是建筑大师伊尼戈·琼斯[5]之作,也是唯一的入口:高墙环绕森林,森林宽约四分之一英里,东西长约一英里。如果你从市井中来,经过布莱克顿大学,走到森林边,步入某个圣地的感觉就油然而生。首先你会穿过牛顿方庭。此方庭地面铺有碎石,颇为干燥:装饰华丽而不失优美,格列高利时代的建筑四周环绕。然后你就会走进一条阴凉的,隧道似的过道。过道走到一半,几乎已经黑暗下来,除非左手通往会堂的门敞开着,或者是右边食堂的小窗打开了,可以瞥到室内的阳光落在墙壁上,飘出一缕新鲜面包的香气。你从隧道里走出来,就走进了一个中世纪的学院:回廊围绕着一个名叫“共和”的方庭,比牛顿方庭要小得多。和牛顿方庭的干燥相比,这里更显得绿草如茵,草坪上支柱耸立,柱石也让人感觉柔软鲜活。礼拜堂也不远:古旧大钟嘶哑沉重的钟声从头顶传来。沿着回廊,走过纪念已故布莱克顿校友的纪念碑、骨灰瓮和胸像,然后缓步下行,来到一个阳光普洒的方庭,名叫“爱丽丝夫人方庭”。左右侧的建筑都是十七世纪所建:矮小,简直像家宅,还有天窗,长满青苔,覆以青瓦。你身处在一个甜美的新教徒世界中。这可能会让你想起班扬或者沃尔顿的生活。爱丽丝夫人方庭的正前方没有建筑,只有一排榆树,一溜高墙。此时,人们才猛然听到流水潺潺,斑鸠啁啾,离街道已经很远,更无喧哗。墙上有一扇门,直通一条不露天的走廊,两侧均有窄窗,从窗子向外探头看去,会发现你走在一座桥上,温德河泛着沉暗的涟漪,从脚下流去。现在你已经快到终点了。打开桥头一侧的小门,就是研究员的草地保龄球场。穿过草地,你就看到了布莱克顿森林的高墙,透过伊尼戈·琼斯所制的大门,可以一瞥阳光下苍翠的森林和树荫。

我想,一被高墙围住,就让这片森林更显怪异。因为一旦有什么被封闭起来,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认为其必有异常之处。我向前走过安静的草地,有一种被接纳入内的感觉。树木很疏朗,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花木,所经行之处似乎总是林间空地;走在和煦的日光下,四周树荫俨俨。我独自一人,只有绵羊总是把青草啃得短短的,还不时抬起长长的蠢脸盯着我;这种孤独不像是在户外,倒像是独处于荒弃宅院中的一间广厦内。我还记得我当时想:“在这种地方,孩子要不就害怕得要命,要不就喜欢得不得了。”过了一会我又想:“但是当一人独处,真正只有一个人时,每个人都是孩子,还是每个人都不是孩子?”青春和年龄只触及我们生活的表面。

半英里一会儿就走完了。但我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森林的中心。我知道这就是中心,因为我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看这个:这口井,有台阶可以拾级而下到井边,井边一圈尚有古代道路的遗迹,已经残破不堪了。我没有踩上这道路,而是卧在草丛中,触摸这道路。这就是布莱克顿镇或布莱克顿森林的中心。这井就是所有传说的起源,我想,也是布莱克顿学院最初成立的原因。考古学家们认为道路的泥瓦工艺是极晚期的罗马——不列颠时代[6]工艺,完成于盎格鲁——撒克逊人[7]入侵的前夜。布莱克顿森林是如何与布莱克顿律师相关的,还是个谜。我设想是布莱克顿家族利用了名字上的巧合,就自以为是地相信,或是假装他们和这片森林有联系。当然了,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那这森林就比布莱克顿家族古老得多。我想不会有人太关注斯特雷波[8]所著的《布莱克顿》,尽管十六世纪布莱克顿学院的某个院长看了那本书之后说:“最古老的文献告诉我们,自有了不列颠,就有了布莱克顿。”中世纪的歌却可以回溯到十四世纪。

布莱克顿之丛林兮,智者永夜

于此中兮,梅林安卧

呦呦低吟兮,继以浅唱。

这就足以证明这口四周有不列颠——罗马时代旧路的井就是梅林之井了。可是直到伊丽莎白女王御宇的时代,这个名字才为人所知。当时的院长肖维尔在森林四周建起高墙,意在“拔除异教和野蛮之迷信,此泉妄名梅林之井,应禁绝对此井历来之种种淫祀,禁守夜,禁乐游,禁舞蹈,禁化装游戏,禁制摩根饼。凡此种种,为天主教及异教淫祀之集大成者,淫奔邪妄已臻其极,应一体禁止,永加厌弃。”布莱克顿大学不仅以此行动和这处森林一刀两断,而且当活到快一百岁才寿终的肖维尔博士尸骨未寒之际,克伦威尔[9]手下的一员大将就以铲平“这座小树林和其圣地”为己任,派了一小队人马来执行这个虔诚的任务,其气势让当地的乡下人震骇。这个行动计划最终不了了之,但是布莱克顿学院和大兵们在森林中心大吵了一架;学富五车、洁身自好的理查德·克罗被火枪击中,死于井台上。谁也不敢说克罗是“天主教徒”或者是“淫奔之徒”,但传说他的遗言是:“呜呼,诸君,梅林是魔鬼之子,一日食君之封,则忠君不贰,尔等尚是贱婢之子,视尔叛逆弑君,得无愧乎?”不管经历多少变迁,各届布莱克顿学院的院长,在就职日上都要仪式性地饮一口梅林井中之水,盛水之大杯,极其古朴优美,是布莱克顿学院的镇馆之宝。

我躺在梅林之井旁边,如此冥想,若真有梅林此人,身边这井必可以回溯到梅林时代:凯内尔姆·迪格比爵士曾在此度过夏夜,看到某些异事;诗人柯林斯曾在此安卧;乔治三世曾在此落泪;聪慧且万人仰慕的纳撒尼尔·福克斯在殒命法国三周前,曾在此创作出著名的诗句。我的上空,空气不流,树涛滚滚,使我陷入了梦乡。直到我的友人在远方呼喊我,我才惊醒过来。

◆〇◆

学院会议上最有争议的问题就是出售布莱克顿森林。买方是国研院,即国立联合实验研究院。他们想在此盖起大楼,以容得下这个重要部门。国研院是国家和实验室相结合产生的首批成果,大批思想深远的人对国研院寄予了改造世界的厚望。在本国,科学常受种种制约——国研院的支持者常称之为“官样文章”——但国研院现在几乎不受任何恼人问题的制约。在经济上也不受太大约束,因为有人主张,既然国家可以一天花成万上亿的钱打仗,那么在和平时期一个月付出几百万进行卓有成效的研究,当然也可以承受。国研院计划兴建的建筑即便在纽约也是鹤立鸡群。国研院的人员将会不计其数,其薪水也极为丰厚。艾奇斯托市议会坚持不懈的努力和没完没了的外交攻势,终于使得国研院不再只盯着牛津、剑桥或伦敦。国研院曾依次考虑过在这些地方安营扎寨。曾有几次艾奇斯托的“进步派”人士几乎已灰心丧气。现在终于胜利在握了。只要国研院在艾奇斯托能征到足够的土地,就会搬过来。大家都认为,只要国研院搬过来,情况就终将改变。柯里甚至曾说过,他怀疑有一天剑桥和牛津同布莱克顿比起来都会相形见绌的。

三年前,如果马克·斯塔多克在学院会议上听到对这样的问题进行表决,他以为会场上会唇枪舌剑,会有人愤恨地抗议进步,唯美对抗功利。现在,他坐在爱丽丝夫人方庭南侧楼上的长厅即所谓“独厅”里,他已不存此想。他现在知道了,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进步派”对自己的事情确实很有一套。大部分研究员进入“独厅”时根本不知道有卖掉布莱克顿森林这回事。他们当然看到了会议议程上的第十五项是“出售学院地产”,不过既然几乎每次学院会议上都会出现这个议题,他们也无所谓。另外,他们也看到了第一项就是“关于布莱克顿森林的问题”。这和出售产业没有关系。身为副院长的柯里站起来解释所谓的布莱克顿森林的问题,他向学院读了几封信。第一封来自某个关心古代遗址保护的社团。我本人也认为这个社团在一封信里提出两个抗议是太不明智了。他们若明智,就会只提醒布莱克顿学院,围绕着森林的高墙已经年久失修了。可他们还接着说,应当在井上搭建一些建筑以保护古井,还指出他们之前就已催促过学院,学院诸君开始嚷嚷了。这个社团最后多少又加了几句,希望学院对于那些希望考察古井的真正的古文物专家大开方便之门,学院之人此时真的是愤愤不平了。我不想指责身在其职的柯里故意误读信件;但是他读信时对原信行文时在腔调上的缺点也毫不掩饰。他还没读完坐下,在座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跃跃欲试,想让外边的人知道,布莱克顿森林是学院的私产,其他人最好少管闲事。这时,柯里站起来,读了另一封信,这封信来自一个通灵协会,想得到学院的许可,在森林里研究“曾有报导的灵异事件”。柯里说,这封信“和下一封有关,在院长的允许下,我将为大家读下一封信”。这封信则是来自某个机构,他们听说了通灵协会的申请,也想请学院允许他们拍部电影,不是拍灵异现象,而是拍通灵者们是如何调查这些现象的。柯里受到学院的指示,对这三封信简短地回信拒绝了。

这时“独厅”的另一角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费文思通勋爵站起来了。他说,外面这些爱管闲事的人写来这些莽撞无礼的信,学院如此处理,他完全赞同。但是究竟森林的围墙是否真的处境堪忧呢?许多研究员认为他们看到了费文思通站起来反抗“柯里那帮人”,大感兴趣,但斯塔多克心里清楚。财务总管詹姆斯·布斯比也猛地站了起来。他欢迎费文思通勋爵提出这个问题,他最近已经就森林围墙的问题征求了专业意见,他担心,“堪忧”这个词已经远远不足以形容围墙的惨状。对目前的情况来说,只能重修一道新墙,除此别无办法。他颇为难地说出筑新墙的大概开支,让学院倒抽一口冷气。费文思通勋爵冷冰冰地问财务总管是否当真建议学院拿出这笔开支。布斯比(此人身材魁梧,曾是牧师,有一把浓密的胡子)颇有怨气地回答说他没有什么建议。如果硬要提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是不要抛开重要的财务事宜,孤立地空谈问题,过一会他还得把财政问题提出来。这番话兆头不好,会议沉寂了一会。然后,“绊脚石”和“局外人”,总之是那些不属于“进步派”旗下的人,都渐渐逐个加入讨论。其中大部分人认为,要说除了建新墙就没有别的办法,这太难以置信了。“进步派”让他们说了将近十分钟。似乎费文思通勋爵再一次实际上成了“局外人”的领袖。他想知道财务总管和古迹保护委员会除了修新墙和眼看着布莱克顿森林变成公用地之外,是否别无办法。有些“局外人”甚至觉得他对财务总管太无礼了。最后,财务总管低着嗓门说,从纯理论的角度上,关于其他保护措施,他有一些纯理论的办法,比如修一道带刺铁丝网围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反对的怒吼淹没了,怒吼中听见老卡农·朱厄尔说他宁可把森林里的每棵树都砍倒,也不愿看见用带刺铁丝网围住森林。最终,这个问题被搁置到下次会议再议。

下一项议题绝大部分的研究员都搞不明白。这项议题先是扼要地复述了一下艾奇斯托大学的理事会和布莱克顿学院之间冗长的往来磋商(由柯里复述),内容是关于国研院并入大学的事项。“荣辱与共”这个词在其后的争辩中一再出现。华生说:“我们这个学院似乎已经发誓要全力支持设立个新研究院。”费文思通说:“我们看来已经把自己连手带脚地捆起来,任由艾奇斯托大学来指挥了。”“局外人”中永远没人能搞清这些争论实际意味着什么。他们记得在上一次会议中大力反对国研院及其所作所为,然后吃了败仗。但是若有人要想发现吃了败仗究竟意味着什么,哪怕柯里回答得很明确,大学体制深不可测的迷宫和大学与学院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也只会让人更加迷惑不已。讨论的结果给局外人留下的印象是:布莱克顿学院的荣誉不应受到在艾奇斯托大学设立国研院的影响。

在讨论这个议题时,不止一个研究员已经开始想着午餐,心不在焉。可是当十二点五十五分柯里站起来讨论第三个议题时,大家猛地打起了精神。这个议题叫作“关于初级研究员薪金过低问题的调整”。我不想说当时大部分布莱克顿大学的初级研究员能拿多少薪水,但我相信这笔薪水几乎不足以支付在学校居住的花销,这笔花销还是规定要出的。斯塔多克不久前还是初级研究员,所以对他们深为同情,他看得懂他们的表情。这个调整方案如果能通过,对于初级研究员来说就意味着买得起衣服,可以休假,午餐可以吃肉,或许能买得起五成他们所需要的书,而不是只能买得起两成。他们都紧盯着站起来回答柯里提议的财务总管。主管说,他希望没有人认为他赞同这个薪金过低的反常规定。这个规定在1910年把最初级的研究员排除在章程十七第18段的新条款之外。他认为在座的每个人都希望看到这个规定得到改正。但作为财务总管,他有职责指出这是今天上午开会以来,第二项有关大笔开支的建议了。和上一个提议他所说的一样,对此他只能说,这些问题不能脱离整个学院当前的财政状况来空谈,财政问题他希望下午会议时提交学校讨论。后来其他人又说了一大堆话,但是依然驳不倒财务总管。此事延期再议,一点三刻研究员们涌出“独厅”吃午餐,他们饥肠辘辘,头疼不已,烟瘾大动,每个初级研究员都认准了为森林修新围墙和自己涨薪水这两件事是不可兼得的。有人说:“那该死的森林碍了我们一早上的事。”另一个回答:“这事还没完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全校人等在午饭后回到“独厅”,考虑学院的财政问题。财务总管布斯比理所当然是主要发言人。晴天午后的“独厅”里很热,财务总管的语调四平八稳,胡须上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光(他的牙齿出奇地好),更让人昏昏欲睡。学院里的研究员从来就觉得有关钱的问题很难理解: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就不会变成学院研究员这类人了。他们得知:情况很糟,其实是糟透了。有些最年轻、最没有经验的研究员甚至想的不再是该盖新墙还是要涨工资,而是怀疑学院还能不能办下去。正如财务总管异常真诚地说,这确实是极其艰难的时世。资深的研究员经常听到几十个前任的财务总管说过同样的话,所以波澜不惊。我从来没有暗示过布莱克顿学院的财务总管在歪曲事实。一个永远致力于学术进步的大型机构,若要说得一清二楚,则其事务很难说是令人满意的。财务总管的陈述完美无缺,每个句子的晓畅明确都堪称典范:如果听众感觉其演说的要旨难以捉摸,那应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提议的一些节省开支和再投资的小建议全票通过,学院在一片苦修的情绪中休会喝下午茶。斯塔多克给珍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了。

直到六点钟,之前各事项引起的想法和感受才一起聚焦到出售布莱克顿森林的问题上来。这个提议并不叫“出售布莱克顿森林”,财务总管称之为“出售平面图上粉红色的区域,经院长允许,我将把平面图传下去供阅览”。他直言不讳地指出,这意味着要丢掉一部分森林。实际上,国研院计划兴建的场地还给学院在森林南侧较远的半边留了约六英尺宽的窄窄一条森林边缘,但这也骗不了人,研究员们可以自己看平面图,平面图是小比例尺的,也许不算非常精确——只能给人一个大概的观感。回答问题时,财务总管承认,不幸的是,或者说幸运的是,那口古井也在国研院征地的范围之内。学院的成员保证仍然有资格进入森林,古井和井边道路将由国研院妥善保护,即使全世界的考古学家都来考察也没问题。财务总管自己没有提建议,只不过是提出了国研院愿意付的那个天文数字。在那之后,会议气氛就活跃了。卖掉森林的种种好处如瓜熟蒂落般自然地提了出来:修围墙的问题解决了,保护古代遗迹的问题解决了,财政困难的问题解决了,初级研究员涨薪水的问题看来也解决了。再听下去,国研院认为艾奇斯托只有这一块合适的地点;万一不把森林卖出去,整个方案就会流产,国研院肯定会搬去剑桥。财务总管在追问之下甚至不得不透露:他得知一个剑桥的学院迫不及待地要卖地给国研院。

在座的少数几位几乎把布莱克顿森林视为身家性命的铁杆“老顽固”一时乱了方寸。他们一开口,就在一片谈笑风生中唱起了反调。他们中了计,似乎急于给森林围上带刺铁丝网。最后老朱厄尔站了起来,他双目失明,颤颤巍巍,几乎老泪纵横,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人们都转过头去看着他,有些人心怀仰慕,人们看见他轮廓鲜明、略显孩子气的面孔,长厅里此时更暮气沉沉,他的白发在黑暗中愈加耀眼。但只有那些坐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听见他说的话。此时费文思通勋爵一跃而起,抱臂而立,双目直盯着老人家,声音洪亮清楚地说:“如果卡农·朱厄尔不想让我们听见他的意见,那他最好还是免开尊口。”

在第一次大战前敬老成风的时代,朱厄尔就已经进入暮年。他对今日的世界从来就颇不适应。他当时站着,猛伸着头,人们以为他要应战了。可是他突然无助地摊开双手,缩了回去,不胜疲惫地坐下来。

此提案获得通过。

◆〇◆

那天上午离开公寓后,珍也去了艾奇斯托,还买了顶帽子。她之前对那种为了求刺激和获取安慰而买帽子的女人曾颇为轻蔑,认为这就和男人买醉一样。此刻,她倒没有想到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她喜欢穿着庄重,而色彩应当即便用庄重的艺术观点来看也无可挑剔,衣着要让人一看即知,她是个知识分子,而不是打扮俗艳的女郎。因为有此偏好,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会喜爱服饰。所以,她一出“斯派罗”服装店就撞见丁波太太,未免略感不悦。丁波太太说:“喂,亲爱的!你买了顶帽子?来我家吃午饭并试试帽子吧,塞西尔的车就在拐角。”

塞西尔·丁波是诺森伯兰学院的研究员,珍毕业那一年,丁波曾经是她的导师,丁波太太(人们常喊她丁波大妈)仿佛是她那个年纪的所有女生的干妈。大学老师的太太中,能喜欢丈夫的女学生的可不多。但是丁波太太似乎对丈夫的男女学生都同样喜爱,他俩在河对岸的住宅,整个学期里学生来往喧嚷。她对珍特别喜爱,幽默、平和但没有子女的妇人,对那些可爱又可笑的姑娘们,常心怀爱怜。这一年多来,珍都淡忘了丁波夫妇,她感到歉疚,就接受了邀请去吃午餐。

他们开车过桥,到了布莱克顿北边,然后沿着温德河岸南行,经过座座农舍,转向左边,一路东行,到了诺曼教堂,然后一路直开,一边是杨树林,一边是布莱克顿森林的围墙,最后终于到了丁波家的前门。

“这可真美啊。”珍下车后发自内心地说。丁波家的花园是出了名的。

“过些日子你再来瞪大眼睛瞧吧。”丁波博士说。

“你是什么意思?”珍问。

“你还没告诉她吗?”丁波博士对妻子说。

“这件事我自己还没勇气应付呢,”丁波太太说,“何况,这可怜的小心肝,她的丈夫就是坏蛋中的一员,我想她肯定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珍说。

“亲爱的,你自己的学院不要我们了,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他们不肯再续签房屋租约了。”

“哦,丁波太太!”珍惊呼道,“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属于布莱克顿学院的产业。”

“看吧!”丁波太太说,“世界上有一半的人不知道另一半的人如何过活。我一直还以为你会竭尽所能地说服斯塔多克先生来搭救我们,可实际上……”

“马克从不和我说学院的事情。”

“好丈夫都不和妻子说,”丁波博士说,“即便说,也只说别人的学院。所以玛格丽特对布莱克顿学院了如指掌,但对诺森伯兰学院一无所知。你们不进来吃午餐吗?”

丁波博士猜测布莱克顿要把森林和河这边的一切产业都卖掉。二十五年前他初来此地居住时就深感这片地方是人间乐土,现在更是如此。他对这个问题感想太多,所以不想在一位布莱克顿人的妻子面前谈起此事。

“吃午饭得等等了,我要先瞧瞧珍的帽子。”丁波大妈说,立即催珍上楼。她俩又聊了好一会,都是所谓老一套的女人之间的私房话。尽管珍对这种谈话还多少有些轻视,但仍得到了莫名的安慰;尽管丁波大妈对服饰之类的看法大错特错,但也无须否认,她建议在某处的小小改动,的确是一针见血。她们又一次说完了帽子的事,丁波太太突然说:

“没出什么事,对吧?”

“出事?”珍说,“怎么了?会出什么事?”

“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哦,我没事。”珍大声说。她在内心又说:“她肯定特别想知道我是不是怀孕了,这种女人都是这样。”

“我来吻吻你,你介意吗?”丁波太太突然说。

“我介意吗?”珍暗自思忖,“这还真是个问题。我不喜欢别人的吻吗?希望女人们不要以为……”她本想回答,“当然不介意”,但让自己大为恼火的是,她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了。孩子摔肿了膝盖,或弄坏了玩具时,总是奔向高大、温暖和柔软的大人怀里。那一刻,丁波太太就像是个爱抚婴孩的大人。珍回忆起童年时代时,总是记得她一次次厌恶地拒绝保姆或母亲丰满宽阔的怀抱,并认为这是侮辱她,说明她幼稚。现在,那些一度遗忘的记忆又回来了,有不多的几次,恐惧和悲伤让她心甘情愿地屈服了,屈服带来了安慰。她的人生观反对爱抚和亲昵,可她现在居然并不反感,这可是大相径庭;不过,在下楼前,她还是和丁波太太说她不打算生孩子,只不过是由于太孤独而心情沉重,还做了个噩梦。

午餐时,丁波博士谈起了亚瑟王的传说。他说:“真正奇妙的是,这些故事紧密相关,即便在马洛礼[10]所著的晚期版本中,你有没有发现其中有两派角色?比如桂内维尔王后和兰斯洛特[11],以及所有前台人物,都彬彬有礼,也没有多少不列颠式的作风。但是在他们身后,在亚瑟王另一边,则是摩根[12]和摩高塞[13]之类黑暗的角色。她们都是真正的不列颠人,尽管是亚瑟的亲戚,也多少怀有敌意。此外还有魔法。你还记得那个惊艳的句子吗?摩根女王‘派出所有的女巫,将全国陷入一片火海’。梅林当然也是不列颠人,但对亚瑟王并无敌意。这难道不像不列颠在遭受入侵前夜的场面吗?”

“你想说什么,丁波博士?”珍问。

“嗯,当时会有一段时间几乎完全是罗马社会吗?人们身穿罗马长袍,讲着凯尔特化的拉丁语——这种语言我们听起来会很像西班牙语:并且全都是基督教徒。但在乡间,森林阻绝、偏乡僻壤之处,还会有真正古老的不列颠土王统治的小宫廷,说的语言近似威尔士语,还崇奉着许多德鲁伊宗教。”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白景阳柳如烟

白景阳柳如烟

丈夫为了白月光,眼睁睁看着我死
送女儿上学的路上,我出了车祸。我给丈夫打电话,他却说他在开会抽不开身。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开会。而是在机场等待他回国的白月光。
都市 连载 0万字
锦鲤警官,一等功自己送上门

锦鲤警官,一等功自己送上门

臭豆腐拌小葱
穿越平行世界的叶麟,在系统的威胁下硬是从医学院转学到了警校,身背5个处分之后终于毕业了。报道没几天就抓到了通缉犯,被所里戏称为锦鲤警官,功劳直接送上门。后续因为长相问题也闹出了不少的笑话,还好有系统加持,最终成就了一番警界和医学界的传奇。 已完成:大学白骨案、江底沉尸案、新娘惨死案,强腾集团案,恐怖袭击案,外卖杀手案
都市 连载 108万字
四合院:年仅十八就让我养老?

四合院:年仅十八就让我养老?

爆炒麻辣兔
简介:关于四合院:年仅十八就让我养老?:魂穿四合院的彭国栋因2间房子遭人惦记,被污蔑为汉奸之后。开局社区送温暖,大起大悲三死一重病,洗脱恶名来工作。却被设计蹲库房?卧槽!这是让我养老吗?老子今年才十八啊!本文是都市育文,不是装逼打脸文,小作者求生不易,二三本被喷的没了创作热情。喜欢的朋友给个好评,麻辣兔拜谢!不喜欢可以划走,轻点喷!
都市 连载 169万字
心意+番外

心意+番外

《心意》作者:讳文案:徐靖西:你们没听说过披着羊皮的狼吗?就是他这种人!看着衣冠楚楚,扒了衣冠其实就是个禽兽!话刚落音,身后就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你怎么知道,我扒了衣冠就是个禽兽?徐小姐,你扒过我衣服?春宵一度徐靖西边提裤子边警告床上的人:我跟你上床,纯粹是为了满足彼此的生理需求,炮-友关系,懂吗?!炮-友韩煜可有可无的点头,表示知道了。有
都市 连载 20万字
奶爸:从宠女开始逆袭

奶爸:从宠女开始逆袭

番茄炒炸弹
上一世,妻子嫌弃王君无能和他离婚改嫁,因生活窘迫他卖掉五岁女儿,最后被歹徒抢走了钱杀死。这一世,他要将欠女儿的百倍返还,给女儿过上好日子。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闺女和田野。王君重生平行世界,激活‘慈父出孝女’系统,只要女儿努力并获得好处,自己将得2-1oo倍返还... 《奶爸:从宠女开始逆袭》
都市 连载 43万字
专职保镖

专职保镖

君天醉
一个从地狱归来的男人,快意都市,娶最美丽女人,踩最狂敌人的故事。我是女神的专职保镖,别靠近我,不然总裁小老婆又要吃醋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小!欢迎加入vip群311749928。... 《专职保镖》
都市 完结 1068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