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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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脚很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西门凊起身烧了一壶水，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烧水的声音。过了一会，我听见他将热水倒进瓶子里，过了一会朝我走来。把东西扔在我被子上就走了。我起身一看，西门凊在杯子里灌了热水，用衣服抱住。原来他还记得我脚冰，想起昔日在一起的画面，我心痛如刀割，眼泪簌簌往下掉。我吸着气，尽力不出声，我将热水放到脚下，脚底传开暖意，我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我被咳嗽惊醒，起身喝了口水，只见西门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身上披着羽绒服。

“西门凊。”我轻轻地拉着他手臂的衣服，“醒醒。”

“嗯？”西门凊睁开朦胧的双眼，一脸疲惫地看着我。

“你过来床上睡。”我说着往里头挪了挪，看到他疲惫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有点心疼。

西门凊揉着脖子起身，一声不吭躺到我床边，拉起被子钻进被窝里。不一会功夫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台灯的光亮，我忍不住看着熟睡的西门凊。他看上去那么温柔，那么帅气，没有了冷漠，倒是有点孩子气。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西门凊。

第二天醒来，我现自己蜷缩着身上，贴着西门凊的胸口。他的手十分自律地放在自己身上，但是在那一瞬间，我竟然想着他要是能把我抱在怀里多好呀。他还在熟睡，我安静地听着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真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但我的咳嗽打破了屋里的安静，也打破了这难得的美好时光。西门凊被我的咳嗽声惊醒。我吓得赶紧起身，生怕自己脸上的神情被他看穿。西门凊伸出右手搂过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床上。他左胳膊肘拄在床上，左手托着下巴，半俯着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西门凊抿着嘴强力忍着不笑，虽然他想掩藏自己的笑，但已经被我尽收眼底。

“你既然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脸这么红？”西门凊嘴角微微地上扬。他的目光变得温柔无比。

“我烧了。”我左手尴尬地揉了揉头，西门凊的目光落在我中指的指环上，他脸色瞬间变了。他厉声说道“你是烧了，烧得不轻。”他冷笑着起身下了床，留我一个人在床上愣愣地呆。

教室外面艳阳高照，天格外蓝。我站在讲台上，让孩子默读一遍课文。就在这时候，我感觉脚下的地板在隐隐震动。我感觉到不对劲，立即朝同学们喊道“蹲到课桌下！卧着不动！”我站在讲台上，声音看似平静，实际上手不停地在颤抖。我扶着讲台，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没有经历过地震，幸好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地震演习活动。

同学们听见我的话，“哗啦”一声，只听见凳子“叮咚”响，大家都双手抱着头，钻进桌子底下蹲着。这时候，广播里传来全体师生撤离的消息，我立即喊道“大家现在从前后门有序撤离，跑到操场。”孩子们哗啦啦从桌底起立，有序地排队跑出了教室。我跟在孩子后面心很慌张。我捏着拳头对同学们喊道“大家要注意安全，不要相互挤，下楼梯不要推搡，注意安全。”我不停喊着，在楼梯口引导着同学们下楼。虽然我们班的孩子用几秒钟的时间已经撤离完毕，但我依然站在楼梯口，和其他老师一起指挥着其他班级的同学有序撤离。等到学生们都下了楼，我看见西门凊跟在学生后面跑下来，他一边跑一边朝我们喊“上面已经没有人了，赶紧跑。”他说着抓起我的手臂，拉着我快往前跑。自从上一次他吻过我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过话。在这危急关头，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心里感动得想哭。

脚底时不时传来震动，震感越来越强烈。我庆幸学生们参加过地震的演习，这使得大家在地震来临时能条不紊地逃生。操场上黑压压聚满了学生和老师，大家都抱头蹲着。我跑到我们班的时候，班长着急地对我说“老师，王俊君还在宿舍。”我听到犹如五雷轰顶，浑身一震，瞬间僵硬起来。我才想起来，王俊君烧了，上午去医院打针，下午请假在宿舍休息。我对班长说“老师马上去找他，你看着同学们，不要让他们乱跑，一切听从学校的安排。”我拔腿就往学生宿舍冲。

我一路狂奔，脚底传来的震动让我恐惧万分，但是想着王俊君一个人在宿舍，我要赶紧把他救出来，身上便是充满了力量。我心里的恐惧渐渐消退。我迈开腿朝王俊军的宿舍飞奔。学生宿舍在学校南面，宿舍楼层年代已久，我真担心稍微一震，宿舍就倒了。“如果我死了。”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样的念头，突然闪现出来爸爸和妈妈的面孔，他们把我养这么大，我还没有报答他们，我怎么可以死。我一路跑一路想，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在这一刻，我特别的想念爸爸妈妈。我摇着头，努力跑，不让自己往坏处想。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飚到宿舍，整个宿舍格外安静。我大喘着气，爬上楼，脚底时不时传来滋滋的响声，感觉楼房在摇晃，窗户哒哒哒响个不停。墙壁震下来一阵粉末，只见眼前灰蒙蒙一片，我被灰尘呛得咳嗽个不停。我边跑边咳嗽，总算爬到了四楼。

“王俊君，快起来！”我使劲地拍门，宿舍的木门刷着绿色的油漆，因为时间久远，门上的油漆已经变得白。

我感觉整栋楼都在晃动，身体摇摇晃晃地似乎要摔倒了。天花板上的墙皮正一块一块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衣服上。

我顾不得拍脸上的土，不停地高喊着“快点醒醒！王俊君！”我用力地踹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现在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无比宝贵，可是屋里却没有一点动静，除了窗户和桌子震得哗哗响，我什么也听不见。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我想过放弃，赶紧下楼，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闪了一下便消失了。我不停地拍着门，手已经开始肿痛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情绪已经崩溃。我整个人贴在门上，绝望地哭着。我不停地拍打着门，手已经不听使唤，处于麻木的状态。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小跑几步，使劲踹门。门虽然老旧，却只是“哐当”一声震动，依然紧紧地关闭着。

“我今天不会死在这吧。”我一边踹着门，一边哭，楼震得越来越厉害，我真的害怕我死在这里。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我又绝望转化为希望。当我看见那一双熟悉的篮球鞋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忍不住痛哭起来。那一瞬间，我真的想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但理智控制了我的情绪，使我清醒起来。西门凊摇摇晃晃地朝我跑来，一大块墙壁不停往下掉。

“什么情况？”西门凊隔着老远就朝我问道。

“开不了门，那小孩睡死过去了。”我惶恐不安地说道。

“你马上下楼，这里交给我。”西门凊命令道，他说着小跑两步，然后快飞跃起来，左腿用力一踹，门“哐当”一声开了。西门凊冲了进去，我跟在他后面。

“你快走！”西门凊一边往里冲一边朝我命令道。

就在这时候，躺在床上的王俊君已经醒了，他正支起了半个身子呆呆地看着我们。

“赶紧跟我走。”西门凊把王俊君从被窝里捞起来就要往外冲。我在床上胡乱抓了一把衣服，还不忘捞起地上的鞋。楼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边好几张桌子已经倒在地上，地上杯子牙刷掉了一地，尘土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

“快走！”西门凊拖着王俊君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吼道。

王俊君愣头愣脑地跟着西门凊走。西门凊手里紧紧拽着王俊君的手，拼命往楼梯跑，而我抱着一堆衣服和鞋子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西门凊时不时回头看着我。楼只是轻微晃动着，楼梯口的墙壁上列出一厘米宽的口子。

操场里人声鼎沸，有很多女生哇哇哭了起来。我们满身灰尘，终于气喘吁吁地安全到了操场。

“把衣服和鞋穿上。”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将衣服递给气喘吁吁的王俊君。

我瘫坐在地板上，这时候才感觉到脸上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浸湿了我脸上的泥土，泥土结实地粘在我脸上。我没有心思去擦脸上的泥土，而是惊魂未定地想着刚才的场景，我既感到害怕又庆幸。我呆呆坐着，看着蹲在操场的孩子，总算松了口气。刚才还是湛蓝的天空，现在已经是灰蒙蒙一片，大地似乎笼罩在一片灰尘里。

这时候消防官兵和警察到达学校，由于我们学校疏散得及时，没有人员伤亡。看到操场上的警察和消防官兵，我心里突然特别踏实和温暖。我们一直待在操场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学校接到安全的通知之后，一切才恢复了正常。

那个晚上，学校操场成了灾民临时安置点，政府部门运来了许多物资，很多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在操场上搭建起了篷。我和西门凊负责安置学生。我负责女生，他负责男生，校长负责带领孩子们领被子。天特别冷，我的手冻得通红，手因为拍门太用力，一直肿着。我的鼻涕一直流，又找不到纸，只能拿大衣擦鼻涕，平常觉得很不文雅的事情，但在地震之后，觉得能安全活着已经是万幸，其他都不是事。我手冻得僵硬，哆哆嗦嗦地在本子上记着学生的名字和入住的帐篷号码。这时候，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睁着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对我说“老师，西门老师让我把手套给你。”只见小男生的脸冻通红，他那冻得通红的小手虔诚地举着一双黑色的手套。

“你拿去给西门老师吧，跟他说番老师不需要哦。”我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西门老师说，直到你收下手套我才能回去。”小男孩脸上倔强的神情让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我嘴角扬起一抹笑，收下手套，心里想着“这个西门凊真是有办法对付我。”见我收下手套，小男孩高兴地跑回去。我把手套戴在手上，心里努力暖暖的。

我朝男生队伍看去，西门凊正忙着清点人数。我看着满身灰尘忙碌的他，心里感觉到特别的踏实和幸福。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等我安置好学生，交接给宿管工作人员，突然眼前一阵光明，我环视了整个操场，却没有看见西门凊的身影。只见操场上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每一顶帐篷都有了光亮，大家鼓起掌来喝彩着。在这凛冽的寒风中，电网工人经过抢修，总算恢复了通电。在帐篷外的一小空地上，已经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堆，袅袅的炊烟正升到空中。我看着这袅袅的炊烟，和在火堆旁笑嘻嘻烤火的人群，心里突然特别感动。如果没有灾难，就不会知道活着有多么的重要。长期以来积攒在我心里的痛苦和疼痛，突然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深深地明白，活着就是一切。

“想什么呢？”突然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回头，只见校长双手背在身后，鼻子冻得通红。

“劫后余生，活着真好。”我感叹道。

校长嘿嘿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患难见真情啊，矜涟啊，好好珍惜吧。”

“什么？”校长里有话地感叹着，我却一头雾水。

校长只是笑了笑，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我一按接听键，没有人说话，我“喂”了一声，电话里头传开微微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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