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把钱交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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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最尴尬和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我爸爸、我妈妈去求班主任付青的事。

初三那会子，是先考初中毕业试，后考中等专业学校招录试。这个毕业考试与后者的考试时间，间隔有一个多月。

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能参加中等专业学校的招考。能不能留在学校参加为期一个月的辅导和参加考试，完全考决于你的班主任老师。

当我把被褥用自行车带回家，正准备坐下喘口气时，我爸、我妈收粮食回来了。他们一听说，老师不让我参加中等专业学校考试时，立马急了：“快走，我们去求求老师吧。你底子又不差，还有一个月的集训，你若参加了集训，兴许能考上呢！”

在学校门口的土路上，开着农用三轮车的我们一家，正好遇到要回家的付老师。

听了我爸妈的来意，付青老师无动于衷，表情冷冷地说：“只留了班级前二十名的同学，我也没有办法。上不了中等专业学校，还可以上高中、上技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妈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说：“我们家没想着让她上高中，考大学太难了，她肯定考不上的。老师，你让她参加集训吧！万一，她考上中专了呢？就算考不上，她也死心了。给她一次机会吧！”

付青不为所动，她皱了皱眉：“她的语文、英语成绩是不错的。就是数理化成绩不靠前，偏科太严重了。考中专，恐怕……考不上。”

我看见我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嘴都在哆嗦，再次争取说：“请让她去考一下吧！让她试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根本不让她去考，纯粹就没有希望了……”

“就这吧。”付青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每个班的集训名额是有限的。集训同学名单，已经交教导处了。我也无能为力”。说完，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了。

我妈受了老师的窝囊气，回了家就把气撒在我身上，不给我好脸，还骂我。那段时间，我成天以泪洗面、头痛欲裂，整晚睡不着觉，精神状态极差。

离中专考试，还有六天的时候，我们班的杨敏突然来找我。她说：“老师让你下周一去学校听课，让你参加考试。”我完全蒙了，她又说：“你的毕业试成绩不错，在班里排前二十名。语文老师王老师，帮你给付老师说了好话，让你去考哩。付老师就问，谁离你家最近？我说我最近，她就让我来叫你。“

“可是下周一去，也只能听四天课了。我……我最近都没看过书……”我担忧地说。

“去吧，去吧！去试试，也没有啥损失。”杨敏劝道。

去了学校，我现，并非付老师说的，只留了前二十名同学。留的有将近三十名同学，甚至还有一名女生是班级名次倒数的。杨敏悄悄跟我说：“人家的姑父，是市里供销社的局长，官大得很。人家姑父直接找的党校长，党校长同意了的。人家汤霞自己也说，她来集训只是做个样子，她姑父已经给市里的师范学校打好招呼了。分数不够，就让她以委培生的身份去上！”

噢，原来如此。

最费解的是，去县里参加考试的头一天下午，付老师收了我三十块钱的补课费。

她站在讲台上，催：“都来交补课费。上了一个月的集训，老师们都很辛苦，准备给他们点补贴。学校拨了一部分钱，我们再收一部分，你们同意吧？每人三十块钱，上周给你们说过的，都来交一下！”

我心想：我这周才来，只上了四天课，还用交钱吗？杨敏上周来我家也没绐我说呀。我没多带，身上只有五十块钱……

同学们都交完了，她数了数钱。又说：“老师们，都不容易。不肯交钱，不合适吧？快点，把钱交上来！”

见她定定地盯着我，我起了身，走向讲台，心想：四天，能收多少钱？不会也交三十吧？……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接过我递过去的一张贰拾，一张拾块，收进了兜里，啥也没说。

难道，不找我钱吗？

……

这件事，后来成了我妈多次骂我“窝囊废”的有力佐证。

我妈说：“我那天哭着求她，让她给你个机会，让你参加集训，那婆娘都板着个死人脸，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行。局长的侄女，倒着数的混家子就行了？！日她妈！她装啥逼呢！还有几天了，让杨敏来叫你，只上了四天课，给她交一个月的钱？凭啥给她交？上四天，交四天，她凭啥不找钱？说不上，你都不在补课名单里，钱让她贪兜里了。”

“去考试前，我就只给你了你五十块钱，你给那婆娘交了三十，就剩二十了。你咋办？她考虑过没有？多亏，你姨考试当天又送学校五十块钱给你。要不然，你考试那两天，哪来的钱坐车、吃饭？嗯？你咋这么怂呢？真是窝囊。”

“我不是心庝那三十块钱。没道理嘛，先前她咬死说你偏科，坚决不让你集训。只上四天，却强行收你一个月的钱？她咋这么理直气壮，这么不要脸呢？！”

“舔钩子，让局长的侄女，参加集训。局长一高兴，能把她从农村学校，调城里不成？……”

……

成绩出来了，我并没有考上。我的大伯，出主意说，咱们到县教育局查分吧。我本想劝阻他们，可怕又被骂，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查分，当然没有查出个误判什么的。回家后，我大伯余树林看着分数条，疑惑地问我：“你们中考体育，总分多少？”

“4o分。”

我大伯就对我爸说：“她才得了23分。考体育前，你们就该去县体育局，找找人。我们那里，就有家长提前找人疏通关系，娃的体育成绩都挺高的，还有满分的呢。玉玉的体育成绩再多个十几分，就好了。”

“找人了，找的大姐那边的兄弟。他认识县体育局的一个领导，叫什么陈釜舟的。我给了她兄弟五百块钱呢。”我爸说的这个中间人，是我大姑姑那边亲娘家兄弟。忘了说了，我大姑姑是抱养的。

“五百块钱，不少了。可这分数，怎么这么低？别急，让我帮你再找个人，打问打问。”

打问的结果就是：刚好，他们村也有一个人认识这个陈釜舟的。通了电话，陈釜舟说：“没有见到过五百块钱。朱建民（我姑的兄弟）确实来找过我，但只送了三样礼物，对的，充其量也就值百十块钱……加了，象征性地加了五分……哎呀！我真没见到过什么钱。这个牲口……”

真相大白！

后来，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哩。我大姑姑一个劲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替我那个混账兄弟，给你们道歉。我已经骂过他了，他真真是鬼迷心窍了……我平时，也跟他来往不深，没想到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哩，唉……”

这时，我大姑父插了一句：“建民家娃，今年也初三。玉玉，他好像也是你们八中的。”

“叫什么名字？”

“叫……叫个……朱迎春。对，就是这个名字。”

天呐！我惊得张大了嘴。

朱迎春，就是我们班的，他还就坐在我的后排。

我竟然不知道，他是我大姑姑那边的侄子？他，他……

世界还真是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