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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
那时候母亲一头乌黑的长，编着一条麻花辫，坐在院子里，讲着她以前的故事。赵亦从小听到大，唯一理解到的就是在他们那个年代思想有多封建，家里有多穷。
“我们那时候条件哪有这么好，每天天没亮就得起来放牛，放完牛回来再去上学，放学后还要去割草。家里事多的很，学不进去......”因此母亲只上到三年级就辍学了，识得一些简单的字，自己的名字也写的很潦草。也因为文化不高和父亲吵过很多次，母亲总是无奈的说父亲根本瞧不起她，嫌她没文化，嫌她学历低。
赵亦的印象里没有对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的记忆，外婆和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只在遥远里乡里有一个外公尚在，但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次，赵亦连外公的声音都不知道是怎样的。只记得母亲说外公爱吃大肥肉。
母亲会做很多事，甜酒酿、糟辣椒、豆腐和霉豆腐、还有黄豆酱等等，母亲都很拿手。有些是跟别人学的，但大部分都是小时候跟外婆学的。
有时候赵亦会想，外婆大概也是个温柔又贤惠的人吧。可惜自己从未体会过被老一辈护着的感觉，要是几个老人在世，多少能帮衬着父母点，母亲不会靠自己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父亲也不会嗜酒如命，里里外外都照顾不上吧，这样他们也许就不会年年吵得不可开交吧。
母亲说，那时候不能自由恋爱，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父亲的婚姻也是媒人介绍的，刚认识时，父亲跟外公说自己烟酒不沾，来家里时也表现得很勤快，外公看父亲老实，人又勤快，没多久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谁知婚后父亲便暴露了本性，抽烟不说，嗜酒如命，虽然不打人，可每次酒后都会辱骂母亲，那时候母亲有娘家人撑腰，回到娘家后跟外公说了父亲的本性，隔几天后父亲去接母亲，当外公的面给母亲下跪道歉，还做了保证，还签下了保证书，说以后再也不喝酒，再不让母亲受委屈了，于是便把母亲接回去了。
可安生日子没过多久，父亲还是没做到自己做的保证。母亲也逐渐认命，和父亲住过茅草房，为了生个儿子，躲计划生育还睡过山坡上，也曾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为了孩子一忍便是二十多年。
母亲说在赵亦刚学会走路时，黠妹尚在襁褓之中。母亲背着妹妹，手里牵着赵亦和二姐去地里干活，骑着三轮的摊贩卖馒头，母亲祥买点到地里给孩子们吃，兜里搜了个遍钱不够，最后老板看母亲拖拉几个孩子可怜，一块钱卖了母亲四个馒头。
后来几个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干农活没有收入，只靠父亲一人维持不了家里的生计，母亲一介女流也和父亲一起去砖窑上班，每天累死累活，做的灰头土脸，一月下来也只有3o来块的工资。他们家里家外的忙，顾不上他们的生活。几个姐妹在上学时从来没吃过早餐，在加上父母基因的关系，因此家里几个孩子普遍长成了小个子。赵亦上小学的时候还穿上反的鞋子去上课，还是二姐的同学现的。
当然也顾不上孩子的学习，只是一起吃饭时会给几个孩子说要好好读书，并告诉他们上学是唯一的出路。
这般的生活已经够苦了，偏偏父母又经常吵架，本就不堪的生活雪上加霜。父亲是寨子里出了名的酒鬼，一喝酒俩人就吵架。人人都说夫妻闹嘴是常事，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旁人根本不懂赵亦他们家的经又多难念。别人家逢年过节都是欢欢喜喜红红火火，赵亦家里是砸锅摔碗的声音，是父母对骂的各种难听的话语，是几个姐妹的哭声，是第二天起来全家人都肿着的眼睛。自赵亦记事起，就没有开开心心过个一个欢乐的年，别人都在期待节日的到来，赵亦是既期待又害怕，害怕过节父亲喝了酒又同母亲大吵，期待是因为，只有过节那天能吃上大米。
母亲也曾离家出走过，最短的三天，最长的三个月，最后又放不下几个孩子选择妥协。
母亲排行老三，上面有个哥哥和姐姐，下面有个妹妹。二舅和二舅妈都是本分人，可偏偏有个有个傻儿子，母亲同情二舅，二舅也可怜母亲的生活困苦，因此母亲跟二舅关系最好。和大姨的关系最差，因为大姨出了名的抠，有一次大老远的来家里，带了几个馒头，和媳妇在家里租了一个多星期。和小姨的关系也还可以，因为嫁去了同一个地方，所以能经常往来，但是在大姐出嫁那年吵了一架，小姨说大姐结婚那天穿的寒酸，责怪母亲没张罗好。
2o2o年6月7日，母亲确诊患乳腺癌，从住院治疗到化疗，再到手术，7月7日，母亲那头秀丽的长逐渐掉光，母亲逐渐变得脆弱，稍微说到点不称心的话就会生气不说话，甚至就哭起来。
受疫情影响，赵亦和黠妹被关在学校里，大姐要照顾四个孩子上学走不开，父亲那时在县里的医院做保安，照顾母亲的重任落在了刚毕业的二姐身上。7月29日，赵亦请假出去照顾母亲一周。
刚去的第一天晚上，母亲就头疼，半夜两点赵亦找值班医生去做检查，折腾了大晚上。到四五点就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到病房里打扫，医生七点多来查房，病房里的仪器整完叫个不停，消毒水的味道让人脑子疼。可最让人窒息的是母亲时不时的崩溃。
赵亦这才知道二姐那段时间一个人照顾母亲有多辛苦。
在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赵亦回到学校，竟有种终于可以离开医院的想法。真的很不孝顺。
母亲刚开始的治疗是阶段性的，治疗结束后会回家待一段时间，母亲每次回去都会和父亲大吵大闹。
生病后的母亲变得敏感多疑，偷看父亲的手机，怀疑父亲和同事有不正当关系，每次赵亦给母亲打视频，母亲都会声泪俱下的控诉着父亲。
“你们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以前没病，为这个家当牛做马，现在病了，干不了活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人家开始嫌弃了......”
“当初我都说不治疗了，你们非让我治，治好了活受罪。”
......
每一次都有数不完的委屈，甚至一件事每打一次视频母亲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后来赵亦甚至出现了应激综合征，一看到有电话有消息就至内心的恐惧。赵亦不断的说服自己要理解母亲，理解一个患者。可自从生病后，母亲的心理脆弱的像个小孩，稍微有句话说的不对就生气了，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拒绝联系，几乎看不到从前那个温柔贤惠的母亲的影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