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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念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以前国子监的老师讲兵法时讲到过，说能带兵越多的人越有才，再一想文如玉手上三十万大军，无人能出其右，便也了然，行礼告退，借着余下的半日去街上走走，想明日便将宅子买了。
廖坚也想走，被文如玉喊住：“你过来。”
于是只能垂着脑袋走过来，乖乖站好。
独孤雅荻只慢慢饮茶，过了约莫一炷香才问他：“可知为何叫你？”
廖坚虽然心里腹诽狐狸精祸国殃民，面上该给的面子还得给足，拿出认错态度，“哐”一下跪了下去：“属下出言不逊，请王妃责罚！”
“起来讲话。”
廖坚不敢起。
“王妃喊你起来，你就起来。”文如玉甚至好心地挪了把凳子过去，“坐，仔细听。”
廖坚这才挪到凳子上，也不敢像往日在营中那般潇洒，并拢双腿坐得乖巧，脊背挺得笔直。
独孤雅荻不急说话，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多看几眼那做工精巧的盔甲，端着茶杯想了半晌，才出声确认：“你是轻骑兵？”
廖坚心下一惊，低着头回答：“是，您如何看出来的？”
独孤雅荻抬起左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道：“你的甲胄瞧着是轻骑兵的样式。也是，长途奔波而无甚风险，自然轻骑兵最为合适。你们平日里训练严苛，下训后应当轻松些，不然你不敢靠着墙站。”
廖坚将头埋得更低几分。
文如玉瞧他一副没出息的怂样，无奈解释：“他们都是北地的将士，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打仗，谁知道明天是死是活，故而平日都自由些。”
独孤雅荻点头赞同：“冬日里戎狄缺粮，确实凶狠，非得搏命才守得住关。锁梅——就是方才与你动手那个姑娘——是我麾下第二强悍之人，不少戎狄将领在她手上吃过亏，你不冤。”
此言一出，两人齐齐盯紧了她。廖坚好似被当头一棒，呆愣着说不出话；文如玉猜到一二，很快回神，忍不住问：“春夏的时候戎狄在西边？……你若不愿说便当我没问。”
独孤雅荻伸手握住他：“我总要找时间与你们说的。秋冬戎狄断了粮，加之北地酷寒，不得已南下，凶悍但马瘦人饥，多是抢掠一番便走，打游击；春夏雪原化冻，而西颍同样牧马牧羊，时常因着争抢草场与戎狄起冲突。他们觊觎西颍地界上的丰美草场与终年不冻的河流，不肯和谈，年年打仗，一战接一战不得安宁。早几年锁梅她们离不得边关，没日没夜守着；后来钰成上任掌权，戎狄被打得惨，收敛了些，因而能调出人来。今年雪原化冻早，暂时没起战事，才敢让锁梅随着我们南下，不过多数人依旧守在西颍。”
廖坚听着直咂舌：“西北边那个西颍？这么恶劣的地方能让女人守关？”
“除开个别天赋异禀之人，男女之间的体格力气差距切实存在，自然需要扬长避短。西颍驻军大多是天灾人祸幸存下来的男子，由他们与戎狄正面相抗；女子只做后备，多凭借身轻如燕的优势去做些传消息、潜伏、埋伏一类见不得光的事情，也算能为自己离开的家人报个仇。”
这会儿廖坚彻底说不出话来，一个劲摇头。
文如玉虽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行，眼睛一亮，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想办善堂？”
“对。”独孤雅荻撑着下巴看他，“我想让小念去见识一下民间苦难，进而由他提出来，我去做个挥金如土的恶人，帮着他拉拢一些支持者，这不是更好？”
“你何苦自污名声？”
“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不是吗？”独孤雅荻满不在乎地耸肩，结果扯到伤口，疼得吸气，缓了好一阵才继续说，“人嘛，不管变什么样做得多好，总有人看不惯，总有人要骂，干脆让他们骂个痛快，省得在其他地方找麻烦。”
廖坚总觉得字字句句都在骂自己，羞愧得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去。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或者说整个京中，除了晓燕姐与我投缘，旁的人都因着钰成才高看我几分，这便是我要的。我做了恶人，矛头都冲我来，对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无非多骂几句。有我衬托，钰成与小念一下成了功臣，成了善人，做事是不是方便许多？”
文如玉觉得有道理，想到她会因此挨许多骂声，于心不忍，下意识便想拒绝。独孤雅荻瞧出来他犹豫，笑道：“你不必多疑。陈灵衡这个蒙着面纱的名字将骂名都应下，弃了便是，换个名字我又能回来。”
廖坚听到这，已经晕乎了，连连摆手行礼，起身欲走：“王爷与王妃慢慢说话，属下告退……”
“你听不明白便算了，带人护着小念去，我怕有人生事。”独孤雅荻不忘嘱咐一句，挥手让他出去。
廖坚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蹿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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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晚饭，天色渐暗。派出去的人还未送消息回来，竟是从忙碌中匀出一个闲暇的晚上来。
外头慌乱，索性窝在屋内。独孤雅荻本想练练琴，奈何伤了肩，这半月怕是活动不得。正惋惜，文如玉却是让人搬来琴，燃起檀香，净过手后坐在桌前挽袖子。
“弹什么？”独孤雅荻自觉挪到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侧身看他。
文如玉用白玉冠将墨高束起，换了身白色绣暗纹的宽袍，将袖子卷几道叠在手肘处，摘了扳指放在边上，这才顺着拨一道琴弦，点点头：“养护很好，弹《广陵止息》。”
这便是他已知道了阔海楼的事。不过他不直言便当无事生，独孤雅荻不多想，撑着下巴问他：“你弹得如何？”
“我十六岁那年，洛城夜半突大火，烧毁了近半数的房屋，包括新建起不到半年的文府。”文如玉只是淡淡一句，而后扭动琴轸校准音色，猛一拨弦，指尖迸的力道似有千斤，一时间屋内净是琴音嗡鸣。
独孤雅荻闭上眼，安静听完这一曲近一刻钟的《广陵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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