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路易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6.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那些在餐厅死于非命的人中,并没有威瑟。他当然知道能出这件屋子的所有通道,在老虎进来以前,他就已经溜走了。即便没有完全搞清情况,他也比其他任何人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他看见那个巴斯克翻译造成了这一切。因此他也知道,人类之外的力量已经降临来摧毁伯百利了;其必有神力可驾驭墨丘里神本尊,才能如此摧毁语言。这还告诉他更糟的事情。这意味着他自己的黑暗主神是彻底地失算了。他们曾说过有一道屏障,让来自深空的神力无法到达地球;他们向他保证过,外界不会有任何力量会越过月球的轨道。副总监等人所有的计划都是基于这个信念:地球女神已经被封锁了,援军鞭长莫及,(只要一直是这样)地球就完全由黑暗主神的摆布,也就是受副总监的摆布。因此他知道,他们是彻底失败了。

难以置信的是,虽然认知到这一点,对他却无所触动。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因为他很久以来就不再相信认知本身了。多年以前,他仅仅是从审美角度厌恶朴拙和粗俗之事,而随着年月的流逝,这种情感不断加深,也变得更加阴暗,变成彻底厌弃一切不合他意的事物。他从黑格尔的学说,又转到休谟的学说,然后又研习过实用主义,接着又信奉过逻辑实证主义,最终陷入了彻底的虚无。这种情绪说明他的心中再也不信奉任何思想,他全心全意地相信,世上没有真相,也没有真理。现在即便是他本人即将毁灭,也不会再让他清醒了。《浮士德》最后一幕中浮士德的高呼,向着地狱的绝壁恳求,也不过是做戏而已。灭亡前的最后一刻往往并不那么惊心动魄。人往往清楚地知道,他仍然有一线生机,若愿意有所行动,便能挽救自己的生命。可是威瑟虽认识到这一点,却不愿真正行动。某些微妙的、习惯成自然的感受,某些微小到不值一提的憎恶,又沉湎于不可避免的冷淡,在此刻似乎比选择天堂极乐或是粉身碎骨更加重要。威瑟睁大了眼睛,看到无边的恐惧即将开始,却(在此刻)无法感到害怕,他漠然地看着,不肯动一根手指来拯救自己,他和欢乐以及理性的最后联系被割断了,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落入圈套。一旦偏离正道,居然会如此昏昏欲睡。

史垂克和费罗斯特拉多也仍然活着。他们在一条冰冷的、亮着灯的走廊里相遇,这里距离餐室已经很远,那里大屠杀的喧嚣在这里只不过是若有若无的轻响。费罗斯特拉多受伤了,他右臂的抓伤很重。他们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知道说话是听不懂的——而是肩并肩走着。费罗斯特拉多打算从后门走到车库去:他觉得自己还能开车,至少能和斯泰克开得一样快。

他们转过墙角时,两个人都看见了一个人,他们之前常常见到,却从没想到能再见到——副总监,躬着背,吱吱嘎嘎地响着,迈着大步,哼着自己的调子。费罗斯特拉多不想跟他一起走,可威瑟,似乎是发现了他的伤情,伸出了一只胳膊。费罗斯特拉多不想扶他的胳膊:他嘴里吐出一连串胡言乱语。威瑟死死地抓住他的左胳膊;史垂克则抓住他另一条被咬伤的胳膊。费罗斯特拉多疼得长嚎发抖,被迫陪着他俩走。可是他将遭受厄运。他不是一个门徒,他对黑暗的艾迪尔一无所知。他相信阿尔卡山的大脑要活着,就得靠他的技术。那两人拽着他走过头颅室的前厅,走到头颅的地方,甚至没有停下来做任何杀菌消毒准备工作,而费罗斯特拉多总是强迫同事们消毒的。因此,哪怕他剧痛难忍,可是看到没有消毒,还是恐怖地大叫出来。他想方设法地告诉他们,这么鲁莽行事,只消一刻,就能让他前功尽弃,可没有人听。这次是在头颅室里面,他的同事们才开始脱衣服。这次他们脱得精光。

他们也剥下了他的衣服。右边的衣袖被血粘住了,扯不动,威瑟就从前厅拿了把刀来,割开了布。最后,三个人都赤裸裸地站在头颅的面前——骨瘦如柴、关节粗大的史垂克;费罗斯特拉多是一座颤颤巍巍的肉山;威瑟是一派鸡皮鹤发。这时恐怖达到了巅峰,一直到死,费罗斯特拉多都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不可能的事,现在发生了。没有人去读指数、调整压力、打开空气、打开人造口水,可那死人的头颅上,干燥的口中发出了声音:“下拜!”

费罗斯特拉多感觉到他的同伴推着他向前拜倒,又站起来,然后又拜又起。他被逼着恭敬地礼拜如仪,另两个人也是一样。他在尘世最后的所见,就是威瑟瘦削的颈脖上松软的皮肤如同火鸡的垂肉一般摇晃着。他在尘世间最后的所闻,是威瑟开始吟唱。然后史垂克也加入同唱。然后他骇然发现自己也在唱:

欧罗鲍林德拉!

欧罗鲍林德拉!

欧罗鲍林德拉巴——巴——嘿!

可是唱了没有多久,那声音就说:“另一个,给我另一个头颅。”费罗斯特拉多立刻就知道他们为什么把他推到墙边某一处去。这是他自己发明的。在隔开头颅室和前厅的地方,有个小小的落窗板。拉开就能发现里面是一扇穿墙而过的窗口,窗框会沉重而迅速地落下。只不过那窗框是利刃。这个小断头台本不是这么用的。他们现在要非常不科学地杀死他,得到他的头也是浪费。要是他来取这两人的头,那就会大不一样了;一切都要花几个星期时间来准备——两个房间的温度要绝对相同,刀要消毒,头还没有割掉前,一切外部设备都要就位。他甚至还计算过,被害人的恐惧会对其血压造成什么样的变化;并要根据这些变化来相应打开人造血液,以便工作尽可能地连续而不停顿。他最后的想法是,他太低估了这死的恐惧。

两个门徒,从头到脚鲜血淋漓,对视了一眼,沉重地喘息着。意大利人死尸肥胖的大腿和臀部还在颤抖,他们就又被驱使着继续那个仪式:

欧罗鲍林德拉!

欧罗鲍林德拉!

欧罗鲍林德拉巴——巴——嘿!

他们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头颅会再要一个的。”史垂克还记起来威瑟有刀。他骇人地从吟诵中挣扎出来:样子似乎有利爪把他的胸膛从里到外撕破。威瑟也看到了他想做什么。史垂克奔逃的时候,威瑟已经跟在他身后了。史垂克逃到外厅,滑倒在费罗斯特拉多的鲜血上。威瑟挥着刀一阵猛砍。他没有力气切开喉咙,可还是杀死了史垂克。威瑟站起来,衰老的心脏一阵剧痛。他看见意大利人的脑袋滚落在地板上。他觉得应该过去拾起来,拿到里屋里去:给原来那个头颅看看。他就这么做了。然后他感觉到前厅里有东西在动。是不是外面的门没有关?他记不得了。他们是两人挟着费罗斯特拉多进来的;确有可能……一切都如此反常。他放下手中那玩意,即便现在也还是小心翼翼,甚至彬彬有礼的——然后朝两房之间的门走去。接着他退了回来。他在走廊上,一眼就看到一只硕大的熊,用后腿站着——它大张着血盆大口,眼睛灼灼,前爪张开,好像要来个拥抱。难道史垂克变成了这样吗?他知道(即便现在,他也没法关心这一点),他生活在世界的最前线,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〇◆

那天夜里在伯百利,没有人比费文思通更冷静。他既不像威瑟那样是个门徒,也不像费罗斯特拉多那样是个蠢货。他对巨灵有所了解,但对此并无兴趣。他也知道伯百利的方案可能会失败,可他知道如果真的行不通,他也会及时全身而退。他有整整一打可供撤退的方案。而且他神智极其清醒,思想也没有混乱。他从没有诽谤过别人,除非是为了升职;也从没有欺骗过别人,除非是为了获得钱财;也没有真正憎恶过谁,除非那人让他厌倦。他很早就发现情况不对。伯百利要完蛋了吗?如果是这样,他要赶紧回艾奇斯托,他已经为自己打造了一个保护艾奇斯托大学免受研究院侵扰的角色,现在他要再巩固下。不过另一方面,要是此刻有机会能摇身一变,挽救伯百利于即倒,那当然更好。他要等着,直到安全为止。他就等了很久。他发现了一个从厨房向餐厅传热菜的窗口,就钻进去看着情况。他的神经现在极其敏锐,若是有猛兽扑来,他觉得自己也能够猛拉下滑板并锁住。整场屠杀,他都站在那里,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脸上似乎还有笑意,不停地吸着雪茄,坚硬的手指敲打着窗台。一切都结束时,他自言自语道:“哦,太酷了!”显然,这真是一场最惊心动魄的表演。

野兽们都涌到别处去了。他知道在走廊里也许还能撞见一两只,可是他不得不冒这个险。只要有惊无险,危险简直会让他精神振奋。他小心地走到宅子后面,走进车库;看来他必须马上去艾奇斯托。他在车库里找不到自己的车——里面的车比他想象的要少得多。显然还有其他的人在好戏方兴未艾时就决意要逃跑,他自己的车也被偷了。他对此毫无恨意,而是开始找另一辆相同样式的车,这就花了很久,找到之后,又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动车子。夜里很冷——要下雪了,他想。他今天晚上头一次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讨厌下雪。他上路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两点钟。

正要发动的时候,他隐约觉得有人钻进了他身后的车后座。“谁!”他厉声问。他决定下车瞧一瞧。可惊人的是,他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反而不由自主地开着车子出了车库,转到前面,上了路。现在真的开始下雪了。他既不能转头,也不能刹车。茫茫大雪中还开得飞快。他别无选择。他之前常听说过有的汽车,能在后座上驾驶,现在似乎正是如此。让他惊慌的是,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风驰电掣的车子在那条所谓的吉普赛小巷(有教养的人则称之为魏兰德街)上颠簸飞奔——这是一条罗马时代就有的,从伯百利到艾奇斯托的路,尽是草地和车辙。“小心!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费文思通想,“我是不是喝醉了?要是我不小心,我会摔断脖子的!”可是汽车照样飞奔着,似乎开车的人认为这条小径是一条极好的道路,也是到艾奇斯托的正途。

◆〇◆

弗洛斯特也离开了餐厅,比威瑟迟几分钟。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者要做什么。许多年来,他都在理论上认为,思想中的动机或者意图,不过都是身体机能的副产品。可是在过去差不多一年时间里——因为他成了门徒——他开始真正感受到了他一直坚信的这个理论。他的行为也越来越没有动机。他忙这忙那,说东道西,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的思想不过是在一边旁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旁观的思想还存在。他憎恨自己的思想,虽然也坚信所谓憎恨不过是一种化学现象。他身上尚存的,最接近于人类情感的是一种冷酷的仇恨,痛恨所有相信思想力量的人。这样的盲信是不能容忍的。世上将不会有,也绝不能有人类存在。可直到今天晚上,他才如此清楚而生动地意识到,肉体和其活动是唯一真实的,那所谓的自我意识,旁观肉体离开餐厅,走向头颅的房间,则根本是虚妄的。肉体居然有能力幻化出所谓“自我”的幻觉,这多么可恨啊!

就这样,这个否认自己存在的弗洛斯特旁观自己的身体走进了头颅室前厅,又猛然停下,因为突然看见一具赤裸的、血腥的尸体。一种叫恐慌的化学现象发生了。弗洛斯特停住脚步,把身体反过来,认出这是史垂克。然后他看着头颅室,夹鼻眼镜闪光,胡子尖尖。他根本不在乎威瑟和费罗斯特拉多的尸体。他关注的是一件更严重的事。通常放头颅的托架上是空的:金属圈被扭弯,橡胶管缠在一起,也扯断了。然后他发现地板上有个头;他弯下腰去看。是费罗斯特拉多的头。阿尔卡山的头消失得无影无踪,除非已经变成了费罗斯特拉多身体边那一堆乱糟糟的残骨。

弗洛斯特去了车库,依然没有质疑自己要干什么,又为了什么要这么做。车库里安静而空荡荡的;此时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他使尽全力拿了一些汽油罐回来。将所能找到的易燃物都堆在客观性训练室里。然后他锁上了前庭的外门,从而把自己锁在里面。他的行为不知是受何种力量主宰,现在又把钥匙扔进了和走廊通话用的传声筒。他把钥匙尽力推开,直到手指再也摸不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用铅笔去推。然后他听见钥匙叮当一声落在外面走廊的地板上。他的意识,他那个讨厌的幻觉,在尖叫着反抗;而他的身体,即便有意,却也无力关注这反抗的尖叫。他想成为像机械钟表一样精确的人,现在他僵硬的身体冰冷,机械地走回了客观性训练室,倒出汽油,往易燃物小堆上扔了根点着的火柴。直到此刻,他的主宰才让他怀疑,是否死亡本身也不能消灭人类有灵魂的幻觉——不仅如此,而且会证明,死亡后会进入一个灵魂的幻觉狂奔不羁的世界。他只有灵魂能逃逸,身体却不能。他开始知道(同时又否认了这个认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灵魂和人的责任是存在的。他隐约地看见了他的满腔仇恨。即便是焚烧之苦也比不上这种仇恨。他挣扎着猛然扑向自己的幻觉。就在这个姿态下,永恒的死亡压倒了他,就像古老的故事中,太阳升起,压倒了人们,将其化作不动的顽石。

【注释】

[1] 后面引文许多为朱尔斯和威瑟等人的胡言乱语,只是音节,没有任何意义。——译注

[2] 原文为拉丁文。所谓巴别塔的诅咒,《旧约圣经·创世纪》第11章宣称,当时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计划因此失败。——译注

[3] 阿尔忒弥斯(Artemis),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和狩猎女神。——译注

[4] 出自《亚瑟王之死》。——译注

[5] 原文为拉丁文。——译注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宇宙级宠爱

宇宙级宠爱

沉爱
【全宇宙种族都患有蓝星人痴迷症。】 唐樘是个蓝星人,穿越以后,他被买了下来,可是没过多久,唐樘却突然发现这个买主似乎是重症的蓝星人痴迷症患者。而他则是他的药~ ps:蓝星人痴迷症:泛指一些被古星际时期被名为人
都市 完结 25万字
重生:三千块进股市,挣了三千亿

重生:三千块进股市,挣了三千亿

上官无敌2
简介:关于重生:三千块进股市,挣了三千亿:前世,方阳为了追求自己的白月光,荒废了学业,颓废了精神,熬坏了身体。就连父亲重病在床,他也因为身无分文而束手无策。最后,白月光女孩却果断抛弃了他,选择了一位富二代。如今,方阳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白月光远远踢开,一心一意只想搞钱。他卖歌,他炒股,他开公司……当他的资产增加到一定程度时,才惊讶的现,原来白月光也是会倒追他的。(简介无力,请移步正文)
都市 连载 169万字
婚后再说

婚后再说

李暮夕
晋江VIP2023-03-29完结 总书评数:1306 当前被收藏数:7008 营养液数:950 文章积分:114,671,384 文案: ◆ 未婚夫劈腿后,我和他老板领证了 ◆ 1. 温蓝被渣了。未婚夫出轨,还是在领证前几天。 她当即提出分手,谁知渣男不但不思悔改,还冷笑嘲讽她:“你不过仗着你长得漂亮,除了我,在北京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谁愿意娶你?走着瞧!” 回头就把新娘换成了小三。 看着渣男
都市 完结 38万字
最强村少混都市

最强村少混都市

曾家小少
【暴爽新书】“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照这个目标混吧。”“姐,你这是要把我往不归路上引呀。”“姐就是贼船上的人,你要是想下船,现在还来得及。”“休想!船都离开码头了,你想要我掉水里呀?”当一个从大山里跑出来的虎犊子,遇上一个有酒有故事且有野心的女人时,又会生怎样的故事呢?... 《最强村少混都市》
都市 连载 274万字
梁健钟涛

梁健钟涛

迷局
因为得到美女欣赏,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都市 连载 9万字
异能之无限变化

异能之无限变化

一只白色玫瑰
超能力的复苏时代,几乎每个人都拥有超能力,而郭申(过审)在这个满是超人的时代,凭借着无限变化的能力走上顶峰。
都市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