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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宫女扭了扭脖子，娇嗔道“这会子我本想好生听听戏的，既然你这么有兴致听，又特特地询问了我来，我今儿也高兴，就费些口舌说与你听听。”
便朝席上一努嘴儿，道“皇后娘娘赫舍里氏就不要我说了，坐在皇上身边儿，看衣裳你也能看出来，是去了的索尼大人的孙女。左面面席上第一位，那是遏必隆大人的女儿钮钴禄氏柔妃娘娘，旁边的是柔妃娘娘的妹妹，温嫔娘娘，再旁边的是庶妃荣娘娘马佳氏，密贵人、陈贵人。右边席上第一位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大人的女儿佟佳氏和妃娘娘，旁边的是和妃娘娘的妹妹季嫔娘娘，再旁边是庶妃惠娘娘纳喇氏，再旁边的是良贵人、舒答应。这些人能在席上，说明皇上都还喜欢，还有好几十位皇上不重视的满汉娘娘，今日都不曾来的。”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嫉妒眉舒，她现在不仅是皇上的答应，竟还是皇上重视的那一类，我原以为眉舒进了宫也是像我一样做宫女，但是怎么会成了舒答应？
我百思而不得其解，便搭着讪向那宫女道“也难怪，这些人想必是选秀女选上来的，自然个个人品出身都是好的了，连皇上也喜欢。”
那小宫女便有几分不平，道“才不是这样儿呢！有几位着实厉害也罢了，那边上的舒答应原是个宫女，坤宁宫里头伺候的，就跟我一同当差的，因她会些拳脚，那一日皇上来我们坤宁宫，不知道怎么的，这人卖弄两下子就搭上了万岁爷，这才封的答应。你们这些人不认得她，还当她是个好的呢，要我说，这人实在一般！”
我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望着坐在席中的眉舒，我心里第一次感到了不平静。
从前小时候，我同眉舒虽是一同玩玩闹闹，我却从不甘人下，冬日里起早练字读书，夏天捏着汗挑针穿线，练就这些本事，就是奔着出人头地去的。如今我辛辛苦苦几个月，好不容易在慈仁宫当了个好些的差，却现昔日的闺中密友变成了我的主子，而我是奴才，若是面对面的遇到了，我倒是要行大礼给她的。
戏台子上敲锣打鼓，那个小宫女拉着我，指着中间的戏台子道“你瞧你瞧，白娘子出来了，扮这白娘子的人真好看，演的也像真的似的，怪不得每每端午太后都要点这戏来看一回呢。”
我强笑了一回，其实已经无心看那些敲锣打鼓的热闹戏，我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巨大的落差感吞噬了。
但我毕竟是我，我天下唯一的一个我，我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想起从前父亲对我说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没有理由因为别人的名利富贵折磨自己，况且，我和她早已是陌路人。
我忽然想起小榕子那日说到太后的喜好，便有些保留的意思不肯多言，便向那小宫女道“原来太后喜欢听这出戏。”
那小宫女一边看着戏，欣喜的直拍手，一边道“太后可不止喜欢这出戏，太后喜欢的戏多而且多了，每每节下，太后身边的刘公公就时常上宫外头寻好的戏班子来演给太后看呢，你在太后宫里当差，难道知道的还不如我清楚？”
我有些愧疚，确实，我才来慈仁宫，还不曾有意去记过太后的喜好，这小宫女提醒了我，在宫里头当差，主子就是一切，主子的喜好，能显露出来的我要用心记，不曾显露出来的也要揣测着。
我留心记住了小宫女这话，回到了太后身后同太后看起戏来。
乘月也在看戏，撇见我回来了，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道“妹妹可真会偷闲儿，凡有点子空儿人就见不着影儿，半日也不知道跑哪里找什么人做什么事儿去了。”
我想，或者她要必须得刻薄一下我她心里才舒坦，但这件事本来是我的不是，我便装作没听见，只是看戏。
几处戏文唱完，又是杂耍百艺。
太皇太后年岁已高，坐久了便觉身子累，于是带着宫女太监要回慈宁宫，皇上便亲自送了太皇太后去慈宁宫。
一时皇上回来，入了座，向众人道“朕看今年端午，御膳房做的粽子花样甚多，有方的、圆的、五彩的、花形的，实在新鲜可爱，便有了一个新想法儿。先前已经派了内务府的人做了许多小彩弓、小彩箭，咱们众人拿了这小箭，射粽子取乐倒好。方才太皇太后在这里，朕怕扰了太皇太后休息，所以不提起这件事来，此时太皇太后回宫歇息，这射粽可以作起兴致来了。”
皇后娘娘坐在一旁，耳垂上耷拉着两串大大的坠子，远远看去，大约是纯金、东珠、祖母绿三种串分序串着的坠子，这是一耳三钳，是满洲女子尊贵地位的象征。她温柔地望着皇上，道“既是皇上今日兴致这样高，臣妾虽不会这拉弓射箭，也不肯辜负了皇上的兴致，愿意一试。”
皇上一笑，是那种自内心的喜悦感，道“皇后此言勇敢果毅，堪为后宫之表率。”
又向旁边太监道“瑞祥儿，叫人把小弓箭拿上来。”
瑞祥儿便下去，不一会，带领了一排小太监上来，小太监手里每人端一个金漆边大方盘，里面堆着玫粉、藏蓝、赭黄、松花几种颜色的小香弓，这么小的东西一只只排的整整齐齐，足以见这小香弓在端上来之前已被下了多少功夫。
皇上向盘中取了一只小弓，向众人道“朕想着咱们大清的人，自幼能骑马，会放箭，往常年里头，端午只是静静吃粽子，趣味反少了许多，不如咱们以这小弓，搭配这小箭，以射中粽子为佳，又能有咱们旗人的粗犷豪放之风，你们众人以为如何？”
和妃娘娘喜得扭了扭她那纤细的脖颈，道“臣妾以为好极了，分吃粽子确实欢味清寡些，皇上这射粽的提议新鲜别致，咱们人手一只小彩弓，射中粽子的可先尝，岂不妙极！”
旁边的几位娘娘立刻附和起来“正是正是！”
我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小宫女说的话，这几位附和之人大约是季嫔、惠娘娘等人。
见她们如此，皇后神色之中禁不住露出了鄙夷，但迅收了起来换上了笑容。
我和皇后离得很远，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这个鄙夷的神情。
席上那位皇帝是觉察不到这些的，他见众妃嫔兴致高，他也很高兴，便差人在大厅阔处摆了八个高高的小圆几，每几上面摆一只青蓝色花纹红底小磁碟，碟上放一粽子。
皇上取了小弓箭，走到太监们早已拉好的射箭起步线处，高声笑道“靶场之上无尊卑！凡是想试一试射粽的，不论皇后、妃嫔、宫女、太监，皆可取弓箭来射粽子，中的多者，朕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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