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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电铃声将我吵醒,我看见“凯文·博伊兰”这个名字在手机屏幕中央闪烁。我不想接。我仍在半梦半醒间,如果接通电话,感觉那一端的不是博伊兰,而是沃克勒——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沃克勒已经死了。等电话最终接通,博伊兰的声音告诉我他要来纽约,这令我更加惶恐。要知道,打来电话的可是凯文·博伊兰,美国海军陆战队上尉。这不同于老友的问候。他是我过去的神。

“我要去纽约了,喝他妈个痛快,”他在电话里口齿不清地说,“你做好准备。”

需要说明的是,博伊兰得过一枚铜星勋章,并加授了代表勇气的V字配饰。我过去的神皆有过人之处。

“什么时候?”我说。

“我只知道我要去纽约,”博伊兰大声说,“我刚回来。”

他指的是从阿富汗回来。

“我刚找到一份工作。”我说。

“不错嘛!”他说,“他们给你多少钱?”

这不是我期待的问题,但因为是博伊兰,我如实回答。“十六万美元,”我说,“再加奖金。”他来电前我一直对这份工作很沮丧。可这个数字一出口,我立刻感觉兴奋异常,但同时意识到自己有多蠢,因为任何会上网的人都能查到博伊兰——O3级士兵,无配偶子女,六年军龄——每年挣多少。提示:少。

“伙计!”他说。我笑了,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件了不起的事,但对于我的法学院同学简直不值一提。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会进这种律所,差不多每个人都明白自己会多么厌恶这份工作——他们在暑期实习中早有体会。

他顿了一下,说:“十六万……哇噻。我猜你退伍退对了,是吧?”正像这样——一个真正的陆战队员看似不经意的赞许,令我倍感自豪。尽管我还没搞清他是否真的赞成我退伍。德国动物学家雅各布·冯·于克斯屈尔曾经说过,扁虱会吸吮所有和哺乳动物身体里的血温度相同的液体。法学院让我一贫如洗,我对工作机会来者不拒。

我问博伊兰最近怎么样,他说:“阿富汗不是伊拉克,伙计。”这是事实,但或许的确应该说出来,因为我心里正想起伊拉克——他的声音勾起我的愁绪,仿佛我在思念那里。其实我对伊拉克没有一丝留恋。我想念的是抽象的伊拉克,是我所有平民朋友提起这个词时心中的幻想,一个充满恐惧和暴力的伊拉克,一个我本该体验却由于自己的愚蠢失误而没能体验的伊拉克,因为我选择了一个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工种。我的伊拉克是一堆文件。微软的电子表格。廉价书桌后填满沙袋的一扇窗。

“他们不断更换我们的任务,”他对我说,“战争结束前夕是一段非常、非常奇怪的日子。”

我们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我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房间里一片漆黑,布帘将纽约隔在窗外。空气里弥漫着旧日光辉岁月的气息,那味道就像在训练中我第一次被一巴掌扇在脸上,没有低头,任凭下嘴唇的血渗入牙床。那段时光。我起身来到电脑前——里面存着注解我一生的照片和文件。我打开蒂姆的表彰辞。“鉴于其担任K连步枪班班长期间的非凡英雄行为……”我眼眶湿润了,每次读起都如此。记得第一次为此落泪时,我知道自己的这段文字终于不负所托。

看,我们的连队出了个不折不扣的英雄。一个如你在书中读到、电影里看到的英雄。那个英雄就是中士朱利恩·蒂姆。那个中士很棒,那个中士很英勇,那个中士死了。最重要的是,那个中士是博伊兰的手下。他是我和博伊兰交好的全部原因,也是他在凌晨两点酩酊大醉时拨我电话的原因。虽然烂醉如泥,他依然满脑子期待下一次宿醉,花光他的派遣津贴,驱散他心中的梦魇。

那是博伊兰打来电话的动机。我从没见过蒂姆,因此他不是我接听电话的原因。詹姆斯·沃克勒是我接听的原因。

我曾在6团3营任副官,在第二个派遣期驻费卢杰。部队所有的排长当中,博伊兰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那不是因为他最擅长写军官评估报告或表彰辞,或是因工作需要常来我的办公室——从纯职业的角度来讲,他是我的眼中钉。不过,他很可爱。就像性情温和的巨人有时给人的印象。博伊兰长着宽大的耳朵,一张表情丰富的圆脸,背略微有点驼,看上去总像在为自己的雄伟身躯道歉——他胳膊比我的腿粗,腿比我的腰粗,脖子比我的头粗。而且,也比他自己的头粗。那时博伊兰引以为傲的是他做起“快六”比营里其他军官都快,喝起啤酒比我喝水还快。他更适合兄弟会,而不是战场。他是那种理想的大哥,那种给女孩安全感的人,因为他总会好好教训那种下流的小子。军官当中他是唯一真正平等待我的人,不会因为他带兵打仗而我只是文官就觉得自己的鸡巴比我长出几寸。

因此蒂姆死后,博伊兰找到我,手捧着他那份烂到令人绝望的表彰辞,恳求我的帮助。蒂姆是在营救遇伏战友时中弹的,如果他能活下来,这一事迹足以为他赢得银星勋章。但鉴于他牺牲了,整个营获颁荣誉勋章。更重要的是,营长也在受勋之列。

“我知道自己写得很烂。”博伊兰告诉我,手里攥着草稿。我们俩单独坐在我设在蓝钻营的办公室里。营地虽位于费卢杰郊区,但比起博伊兰每天出生入死的暴力街区,这里俨然另一个世界。“我不擅长干这个。”

事情刚过去几天。我还没问清始末,博伊兰就已神情恍惚、濒临崩溃,而我手下的年轻士兵只和我们隔着一层薄薄的胶合板。不能让他们听见一个军官在我怀里哭泣。后来在美国这事还是发生了,那可不是令人愉快的经历。

“你比大多数人都强,”我说,目光飞快地扫过他可怜的文字,“你在乎士兵。”

心理辅导不属于副官的职责。我的职责是处理营内的文书:伤亡报告、通信、授奖、个人评估报告、法律问题等等。这份工作并不轻松,况且大部分人参军不是为了处理文件,因此都是潦草应付。但心理问题——愧疚、恐惧、无助的焦虑、失眠、自杀倾向——都是战斗心理辅导部门的事。

“大多数排长,”我说,“首次交火后,他们会第一时间为自己打报告申请战斗行动勋章。炸弹扬起的灰尘还没落地,报告已经到我手里了。”

博伊兰点了点他硕大的头,闪着两只孩子似的大眼睛。

“他们的手下,”我说,“得排在后面。等到他们腾出手来再说。但在我两次的派遣期里,你是唯一一个只关心手下却忘了自己的人。”

“蒂姆有两个孩子,”博伊兰说,他顿了顿,“他们太小了,还记不得他。”

我们离题太远了。“这份表彰辞……”我说,一面又浏览了一遍,“很多你写到的……与主题无关。”

博伊兰把头沉在双手间。

“听着,凯文,”我说,“我改过一百万份表彰辞。有些是为了申报勇气勋章。关键不在于蒂姆是个多好的人。我相信你的排里有很多不错的小伙子。我相信你也是个很好的人。但应该给你们每个人都颁发荣誉勋章吗?”

博伊兰摇了摇头。

我转向电脑,点开层层文件夹。我随手打开上次派遣时写的一份表彰辞。获得表彰的是一名医护兵,他在自己负伤的情况下率先抢救在爆炸中受伤的陆战队员。当时,一条圆珠笔大小的弹片嵌入了他腹股沟下方一厘米处,险些击中他的睾丸,与股动脉也仅是毫厘之差。“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我读道,“……全然将自己的伤势置之度外。”我关上这篇文档,点开另一篇。“决断的领导力,”我读道,“令他无畏地冲入敌军火力之中……对个人的巨大风险……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我点开另一篇。“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大胆的领导才能……准确的判断……得益于他的英勇行为。”我抬起头,“你明白了吧?”

博伊兰的表情告诉我他没有。

“我们不会因为谁是个好人就给他授奖。”我说。

“他是个很好的人。”博伊兰说。

“那是当然。这他妈很清楚了。但你不能用表彰辞来描述他丰富的人格魅力,或诸如此类的废话。他得能媲美那些英勇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士兵。真的。令人无法置信。所以这不在于蒂姆本人。换句话说,这在于他是个多么出色的海军陆战队队员,而不在于他是个多么出色的人。你必须证明他符合每一项要求。”

博伊兰似乎没在听。

“嘿。”我说,他抬起头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决断的领导力,打勾。迅速组织部队展开火力压制,打勾。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打勾。无与伦比的勇气,打勾。我还可以继续。我虽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但这些信息已经是很好的素材。”

博伊兰露出微笑。“很高兴和你谈话,”他说,“这里没有姑娘。但我可以和你谈话。”

我叹了口气。“很好,”我说,“我来写这该死的东西,怎么样?”

博伊兰高兴得直点头。他肩上诸多的重负轻了一分。

上校命我查清细节,最终我用访谈中获得的零散片段拼凑出事件的梗概。受访的士兵往往陷入极度悲伤的自言自语中,因此我不仅得知蒂姆当日的所作所为,还了解到:他和妻子救助斗牛犬;他写过几支糟糕的说唱歌曲,吟唱时独有的节拍给人奇异的舒缓效果;他妻子“出奇的热辣——你愿像舔冰激凌甜筒一样舔她屁股那种热辣”;他的一双女儿“他妈的可爱到让你脑残”。但我也了解到,“当时头顶有一张火力网”,以及“我看见沃克勒的头猛地往后一倒,就像一个他妈的折断的娃娃”,还有詹姆斯·沃克勒本人用单调空洞的语气告诉我的“死的应该是我,不是他”。需要的信息都齐了,我将他们的原话改写为海军陆战队授勋所要求的平淡八股文。

这里是你从沃克勒口中听不到的细节(事后不久他在军中就被叫作“蒂姆用命换来的家伙”)。要点如下:

当(身份未知的)敌军在一条窄巷里向他的班开火时,蒂姆中士冲到队伍最前面,发现已有三人受伤等待援救。他组织起压制性火力,冲入火力杀伤区域展开营救。我没有战斗经历,也自然没有组织压制性火力、冲入火力杀伤区或是展开救援的经历,但拥有实战经验的陆战队员明确无误地告诉我,这他妈需要极大的勇气。

子弹从各个方向呼啸而来,从小巷的窄墙上弹飞,就像一台倾斜的死亡弹子球机。蒂姆中士冲上前抓住昏迷的沃克勒的防弹背心,将他拖离危险区域。然后他冲回小巷,几乎同时脸部中弹。因此,更准确的说法是,蒂姆中士在营救另两名战士时阵亡,而非死于营救沃克勒。

更讽刺的是,即使蒂姆中士扔下他不管,沃克勒也不见得会死。和其他两名战士不同,沃克勒没有暴露在外也没在流血,因此没有眼见的危险,也不急需医疗救护。没错,一颗AK步枪子弹打进了他头盔的左上部,但没有射穿。子弹的冲击力将沃克勒击昏,他向后倒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小巷里满是垃圾,为他提供了掩体。所以蒂姆本可以把沃克勒留在原地的。

没人把这事告诉沃克勒。他所知道的是:他经历了一秒钟的交火与恐惧,头部中弹(某种程度上),醒来时同班战友告诉他,他尊敬的蒂姆中士一劳永逸地证明了他是个多他妈优秀的陆战队员。他以最英勇的方式牺牲——为了营救你这个愚蠢、没用,甚至没伤到需要医疗救援的混蛋。

这丝毫无损蒂姆的英雄主义,不过如果沃克勒得知真相,他的负罪感会更甚于现在。与普通的美国民众不同,沃克勒清楚地知道为他捐躯的是哪个具体的人。这个人是他熟悉的、以军人的方式热爱着的优秀战斗领袖。甚至大多的婚姻都无法与这种热爱相比,因为婚姻中的多数伴侣不会时常意识到:如果自己的伴侣不是那么了不起的话,他们每天被杀死的几率会大大增加。考虑到这一点,如果告诉沃克勒:嘿,也许蒂姆不该管你,而该在牺牲前挽救另一位战友的命……这不会有任何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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