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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麓石坝街上的方向，依稀可以见到一些摇灭不定的烛光，只是在这暗蓝深沉的夜色之中，与天际的微星一样，在月华中显得无比的单调微弱。
父子二人默默地在略带一丝凉意的岚风中，注视着天际的星光月色，附近的草丛里还没有苏醒的冬虫们没有传来琴瑟般的吟唱，只有风的声音呜呜地掠过路边的林梢。
那遮住月儿的云层，忽然又露出一个被风吹散的窟窿，一道圣洁的月光于是在天空中，冲破了黑暗悄然洒落成银色的光辉，照耀在这山脊的大路上。
“阳子你跟爹说说，今后究竟有何打算？”韩铁匠在石头上磕了磕烟杆后揣进怀里，继续抗了石缸走在前头。
“我并无太多打算，只想照顾你和娘，还有家中的兄弟姐妹。”韩阳背着背篼，跟在韩铁匠后头，“无论是去书院帮周夫子打理书院杂事，还是在家中打铁炼器，我都觉得可以。”
“嘿，你当老子是周兴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这么容易哄骗？”韩铁匠吐了口喉间的烟痰，笑道，“我看你是红鸾星动，心思不定啊，哈哈，臭小子！”
韩阳闻言皱眉头问道：“老汉你如何这样说？”
“你是当局者迷，我自然是旁观者清。”韩铁匠瓮声瓮气地说：“我看那书院山长女儿周姑娘和武家大小姐，看你的眼神恐怕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简单。”
“只是你自己心中须得清醒，我韩家是打铁撑船磨豆腐这种「人生三苦」的穷哈哈。”
“所谓「天地君亲师」，武家就是这方圆数百里的穷乡僻壤里，最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只是武家素来行事良善，但那不过是武家愿意行善，不是说武家人就真的好说话。”
“至于周家，虽然一直以来似乎依附于武家，但却有教化乡民的功劳，是所谓的书香门第。这两家行的都是「立德」、「立言」的路数，跟我们这样靠卖力气的苦哈哈是不一样的。”
“人家跟我们之间差了多远你可知道？就好比那香火神龛上，高高的「天地君亲师」几个斗大的字，和地上只管跪着磕头作揖的人那样远。”
韩阳默不作声地跟在韩铁匠身后，心里也琢磨着自家老子所说的「三不朽」，嘴上却说：“我哪里有什么打猫心肠？”
“嘿嘿，没得打猫心肠就好啊。”韩铁匠点点头说道：“你若真的要是敢有那等攀高枝入赘武家周家的想法，就当老子没养过你这狗日的。”
“附近村中那些入赘婆娘家的没卵子男人，你也晓得洒？那可活得有半点男人的滋味？跟长了两只脚的牲口有啥子区别……”
韩铁匠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韩阳说三道四，韩阳则是跟在自家老子身后，一边凭着感觉迈动脚步，一边仰头看着的那些在夜风里闪烁的天上星宿。
待到父子二人到家后，韩大娘和其他几个孩子早就睡了。
韩铁匠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石缸，跟韩阳一样坐在自家的石坝子里，长长吐了一口气。
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韩阳说道：“老汉，我其实还真的有点想跟着武家四处闯荡的商队一起，出去看看。”
韩铁匠搓搓手，又把旱烟杆吊在嘴上，吧唧了一口说道：“出去闯闯？那你先前说想照顾我和你娘？”
韩阳讪讪说道：“我就是说说而已。真要离开了这一亩三分地，我这一百多斤，估计整不赢别人……”
韩铁匠闻言抬手制止道：“欸，你不要胡说，老子韩铁匠的儿子有个几斤几两我还是晓得的。”
韩铁匠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我好歹还算是这晓月村里最好的铁匠，就算是整个石坝街上，要跟我韩某人比一比的匠人，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来。”
“林家铁匠铺子里，你师公当年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那些师叔师伯，在你这个年纪上下，想要跟你比一比高下的，可能也就是当年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了……”
韩阳听罢，也不好说自己老子的自鸣得意，却听见韩铁匠继续说道：“不要以为我们传自「兵家」的这一脉跟寻常的打铁匠没有区别，嘿嘿，里面的区别大得很哪……”
韩阳看着韩铁匠在黑暗中被旱烟上的火星照耀得忽隐忽现的面孔，问道：“我自小就觉得学了铁调令后，自家的力气大得有点吓人。这可是跟其他铁匠不一样的地方？”
韩铁匠点点头道：“我曾悄悄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武家四处行走的商队里面的熟人，他们从来没有在外面听说过打铁还需唱铁调令的铁匠。”
“而且据杨天兵他老子杨道士说，我们祖师爷传下来的那个铁调令，绝不可能是凡物，奈何我门中早就断了口口相传的歌诀，实在无法搞清楚那铁调令的神奇之处。更气愤的是林师弟居然将那宝物输给了他人！”
韩铁匠伸手挠了挠眉毛，转身对韩阳问道：“你可知从你林师叔手中赢去了我师门至宝「铁调令箭」的是何方神圣？”
韩阳轻噫一声，反问道：“莫非此人我竟然认得？”
“嘿嘿，何止认得，何止认得……”韩铁匠眯着独眼，用手中燃着的旱烟杆在空中飞快地画了图案。
韩阳看着那火红的火星子瞬间就消失视线里，只是仿佛有一道红色的葫芦痕迹在空气中出现过。
韩阳不由得渐渐皱紧了眉头，冥思良久。
见自家老爹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低声猜测：“莫非是……”
韩铁匠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此中缘由，为父我当年与门中师兄弟在师父面前过毒誓，不得泄露。你若想知道详情，恐还需你师公亲自告知于你。”
韩阳闻言一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嗜睡的胖老头。
身材高大拳脚粗壮，一头银色寸，一身宽大褐色麻衣，总眯眼缩在林家铁匠铺子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一旦开口，就是一尊长着公鸭嗓的笑面弥勒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