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孪生兄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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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安布罗斯·比尔斯
AmbroseBierce
201安布罗斯·比尔斯（AmbroseBierce，1842-1914），美国恐怖、灵异小说家，出生在美国俄亥俄州梅格斯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他早期的作品主要是随笔和讽刺短诗，也包括一些小说。他比较悲观，被人们称为“辛辣比尔斯”。主要的代表作品有《魔鬼辞典》《士兵和百姓的故事》等。
您曾经问过我，身为孪生兄弟之一，是不是感觉有些事情难以用人们所熟知的自然法则来解释。我是这样说的：或许我们之间所熟知的自然法则并不相同。一些法则为你所熟知，而我并不知晓；而你无法理解的道理，我则相当熟悉。
在我没有现身时，你一定可以认出我的兄弟——约翰。然而，我确信，不管你还是其他人，当我们身着相同的服装出现时，谁都无法分清哪个是我，哪个是约翰。即便是我们的父母，也分不清楚。因此我说，或许世上再也没有和我们这样相像的孪生兄弟了！提起约翰这个名字，我也不确定到底属于谁。和其他人一样，我们出生后也接受了洗礼。然而，就在那个人给我们印上记号的时候，他也弄不清了。尽管我的前臂上印着一个小小的“H”，意思是Henry（亨利），他的前臂上印着“J”，代表John（约翰），然而现在再也不能证实记号是否弄错了。童年时，父母打算给我们穿上不同的衣服来区分我们，我们却常常故意交换，这样一来，他们又无所适从。后来，大家干脆放弃了对我们的区分。只要我们同时出现，大家就晕头转向，索性叫我们“约翰亨利”。我时常想，父亲怎么不直接将记号烙在我们的眉毛上呢。但是，我们两个还是比较乖，尽管有时候会淘气、惹人烦，但终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事实上，父亲是一个性格温顺的人，没准还把我们视为上天对他的恩赐呢！
之后，我们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并在圣何塞安了家。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在这里和您这样的好人成了朋友。您知道，后来父母在一周之内先后去世，我们这个家就支离破碎了。父亲去世时已经破产，为了偿还债务，一家人只好将宅地低价抵押。姐妹们都去投靠东部的亲戚，因为得到您的帮助，22岁的我和约翰得以在旧金山谋职。由于公司在不同城市，我们两人只好各自居住，一周也难得相聚一次。这样一来，我们拥有了自己的朋友，朋友中无人知晓我们彼此有一个颇为相像的兄弟。有关您的疑问，请听我娓娓道来。
就在刚到旧金山不久的一天下午，我在市场大街上散步。突然，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跟我热情地打招呼：“史蒂夫，我知道你一般不爱出门，但当我跟我的太太说起你时，她非常希望你能到家里做客。另外，你可以认识一下我的女儿们。明天晚上6点，你是否能到我的家里吃顿便饭。如果我的女儿们和你没有共同语言，我们也可以打台球。”
那个中年男子谈笑风生，兴致勃勃，我都不忍心拒绝，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您真是太客气了，很荣幸能得到您的邀请，请代我向马戈温夫人致以谢意，明晚我一定准时到。”
一阵寒暄之后，我们愉快地道别。和这位先生一样，经常会有人将我错认为我的哥哥，不过我早习惯了。除非事关重大，否则我不会急于纠正。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人姓马戈温呢？这并非一个普通的姓氏。可能我真的叫对了。实际上，我对这个姓氏和这个人同样陌生。
第二天早上，我急匆匆地赶到约翰所在的公司，正好看到他抱着一大摞账单从办公室走出来。我对他讲述了如何以他的身份作出承诺，还说假如他不愿意赴约，我可以接着装扮下去。
约翰思考了一下说道：“真奇怪，在办公室里，我唯一熟悉并谈得来的人就是马戈温先生。今天早上他进来时，我们还互道了早安，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噢，马戈温先生，我把您家的地址给忘记了。’他告诉了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我要这个地址有什么用，现在知道了。看来你硬着头皮答应他的邀请是正确的，我会亲自赴宴的。”
自此以后，约翰就经常到马戈温先生家“赴宴”。我不是贬低他们家的厨艺，他家饭菜的味道的确不怎么样。时间长了，约翰对马戈温的一个女儿心生爱意，向她求婚。那位小姐冷淡而礼貌地接受了他的求婚。
几个星期之后，约翰告诉我，他已经和那位小姐订婚了。在我与那位年轻小姐和她的家人没有见面前，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那天，我在卡尼大街碰到一个相貌英俊、外表有些放荡不羁的小伙子。他的模样促使我不由自主地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我无所顾忌地跟在他后面，到了吉尔利大街，并一直跟到联合广场。他看了看手表，然后走进广场，徘徊了很长时间。显然他在等人。正在这时，一位穿着时尚、模样俊俏的年轻小姐走了过去。紧接着，他们一起离开广场，我一直尾随他们走到斯托克顿大街。那时我十分谨慎，怕被他们觉察出来，总感觉那个陌生的女孩能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他们七拐八绕地走了好几条街，最后在一所房子前停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四周看了看，一起走进了屋子。虽然我躲在暗处，但也差点被他们发现。至于那幢房子的具体地址，这里不再做详细说明。总之，它看起来非常普通，毫无特色。
需要说明的是，我跟踪这对陌生男女没有一点恶意。依我看，无论是否有碍道德，大部分人在类似情况下都会有同样的反应。下面这个故事就是您要我回忆的重要环节。讲述时，我心里坦坦荡荡，无所顾忌。
一周以后，约翰带我去拜望他未来的岳父。我想您一定已经想到了，我见到了马戈温小姐。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就是我那天跟踪的女孩。说实话，马戈温小姐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然而，这副娇艳的面孔在她和那位青年在一起时却没有打动我。这使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或许是因为得体的服饰和轻松的气氛所致吧！
那晚，我和约翰坐立不安，那时的尴尬一点也不比我们被认错时的狼狈差。当我终于有机会和马戈温小姐单独相处时，便郑重地问她：“马戈温小姐，您也有个孪生姐妹吧。上个星期二下午，我在联合广场看到过她。”
一听这话，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但马上就把视线移开了，然后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和我的目光比起来，她似乎没有那么从容与镇静。
“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吗？”她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非常像，我简直被她迷住了，唯恐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所以就一直在她的后面跟着……马戈温小姐，您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听到我的提问，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但她抬起头，用眼神告诉我她没有被我的话吓垮。
“你想怎样办？”她问，“把你想要的条件说出来吧，我全都接受。”
很显然，这个姑娘是个厉害角色，惯常的勒索方法对她是不起作用的。
“马戈温小姐，”我的话语流露出由衷的怜悯之情，“我想您一定是迫于无奈才服从什么人的管束。我只是想帮你重获自由，决不会损害你的名誉。”
她伤心而绝望地摇了摇头。我继续鼓动她：
“您的美貌让我震惊，而您的坦率和不幸则消除了我对您的怀疑。如果您问心无愧，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最恰当的脱身方法。假如您是迫不得已，那么上天自有安排。您无须担心我会泄密。假如您不满意这桩婚姻，我会找出其他理由。”
当时的原话可能不是这样的，不过就是这个意思。当时我心绪烦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没有再看她，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其他人都走了进来，我尽力保持镇静。“我刚向马戈温小姐道了晚安。也许待得太久了。”
约翰也要和我一起走。途中他问我有没有觉得茱莉叶小姐的神色有些怪异。
我搪塞说：“也许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要告辞。”至于方才谈话的内容，我没有告诉他。
第二天我回到卧室时，已经很晚了。前天晚上的事让我惴惴不安。我走了出来，希望外面的空气能让我的头脑清醒一下。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很长时间不能释怀。深夜的寒气逼人，薄雾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我冷得发抖，又回到卧室，穿上睡衣和拖鞋坐在熊熊的炉火旁。我越想越害怕，身子也不停地发抖。此时的颤抖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因为内心恐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胆战心惊”吧。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某种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种预感让我备受折磨，我宁愿回想已经成为事实的往日的伤心之事，也不愿承受这种不知道结果的猜测性的困扰。于是，我回忆起已逝的父母，追忆着在他们床前的最后诀别以及在墓前的沉痛悼念。这些情景仿佛光影般看不真切，就像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发生在某个和我不相干的人身上。突然，我被一个极度惊恐的尖叫声惊醒，就好像是钢刀斩断了绷紧的绳索。
那是约翰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的。我一跃而起，打开窗户向四外查看。街灯昏暗，人行道湿气缭绕，临街的住房隐隐约约，看不清楚，有些阴森恐怖。一个竖着衣领的警察，背靠在门柱上，悠闲地点着一根香烟。我关上窗户，放下帘子，回到炉火旁，一边做些习惯性的动作，极力不去想刚才那个可怕的叫声，一边焦虑地看着手表。11点半的时候，我又听到那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叫声。那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身边，触手可及。我害怕极了，待在那里一动都不动。过了很长时间，我跑出屋子，不由自主地朝一条陌生的街道飞奔。那个时候，我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要去往何处。最后，我停在一户人家的前面。门外停着两三辆马车，屋内灯光晃动，人声鼎沸。这就是马戈温先生的家。
朋友，至于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信你已经猜想到了。我破门而入，首先看到茱莉叶·马戈温小姐躺在屋子里。因为中毒，她在几个小时之前就离开了人世。约翰·史蒂夫躺在另一个房间里，他的胸部中了一枪，还冒着血，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我冲进房间，把医生推开，蹲下身来抚摸着他的额头。约翰目光茫然地睁着眼睛，然后慢慢地闭上，悄无声息地死了。
之后的6个星期，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幸运的是，我住到了您舒适的家中，在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想必您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非常清楚，但有一点恐怕您还不知道，这跟您的心理研究无关，至少与您曾经问我的问题没有一点联系。我知道您当时是顾及到我的身体情况才没有追根问底，不过我还能为您提供更多的情况。
几年后的一个夜晚，月明星稀，我独自一人在联合广场漫步。夜色已深，广场上空荡荡的。当我再次走到曾经目睹那次约会的地方，即预示了那次悲剧要发生的地方时，往事涌上心头，我不由地回想起那最凄惨的一幕。正当我坐在长椅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名男子穿过人行道，走进了广场，径直向我走来。只见他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后，悠闲地走着。当他快走到我的座位时，我一下子认出了他。他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在这里茱莉叶·马戈温小姐幽会的浪荡公子。不过，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副苍白、疲惫、憔悴的模样，每一处都显露出生活放荡和重病缠身的迹象。他衣衫不整，前额垂着几绺头发，看起来既恐怖又怪异，就像一个刚从医院跑出来的病人。
我下意识地站到他面前，面对着他，而他也抬起头，仔细打量我的脸。突然，他呆住了，脸上呈现出难以言状的恐惧——就像遇到了鬼。但是，他并不示弱。“快滚开，约翰·史蒂夫。”他一面喊，一面举起颤抖的手臂向我的脸打来。只是那一拳软弱无力，我向一边躲开，他就栽倒在地上。
当人们发现他躺在那里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僵硬。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无人知晓。他留在人间的唯一信息就是他已经死了。
YouaskmeifinmyexerienceasoneofaairoftwinsIeverobservedanythingunaccountablebythenaturallawswithwhichwehaveacquaintance.Astothatyoushalljudge；erhaswehavenotallacquaintancewiththesamenaturallaws.YoumayknowsomethatIdonot，andwhatistomeunaccountablemaybeveryclearto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