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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解秋一走,这对母子之间的温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淑妃仍坐在榻上,原本慈爱笑容无影无踪,眉眼微垂问道:“新王妃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装病的,短短半月,你就这么信任她了?”
陈康预料到她可能会因此事开口质询,便答:“亦妤性子直爽、善良,我不忍心骗她。”
“看来我给你选的这门亲事,倒也算是合了你心意。”
“母妃既然希望孩儿能成家立业生活安康,那孩儿当然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以讨母妃欢心。”
淑妃目光波澜不起,淡淡打量了他一阵,没有再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了太监传话声。
“禀娘娘,庸贵妃请太医来访——!”
看来陈康在淑妃门前做的事传的倒挺快。几个宫女将门打开,便见有一太医打扮的青年不急不慢提着医箱入了门来。
“臣瞿浅拜见淑妃娘娘、王爷。淑妃娘娘万福,王爷万福。”
“瞿太医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劳烦庸贵妃挂心,难得康儿入宫一次,叫她跟着担忧我儿康健。”
屋外的人嘴传的倒快,才那么一会儿工夫,流言像是插上了翅膀在宫里飞了一圈。陈康冷眼冷笑道:“贵妃娘娘对孩儿是真挂念。”
瞿浅得淑妃赐座,与王爷请脉。他平日里供职宫内,只要是奉黎宫有事,自然都是他来。听此言,便与王爷、娘娘道:“我见贵妃娘娘的随身侍女来得急,以为王爷身子又出了什么事。”
淑妃笑笑不答,陈康将袖子捋高伸了胳膊给他:“我身子出什么问题,瞿太医不是最清楚不过。”
瞿浅也是无奈。他为奉黎宫内的娘娘皇子看病有小十年,大概从进宫随父亲学医起便认识陈康了。
犹记那时,眼前青年尚且年幼,一双眸子总是警惕打量着来人。
瞿浅初见这位皇子时,心中还莫名有些怕。三皇子不如四皇子好玩有趣,也不如四皇子开朗大方。虽过后几年性子外向了些,瞿浅还是能感觉这人心底阴郁。
待正式入职为官,便接了父亲留下的烫手山芋。瞿浅记得他入职后,第一次以太医身份跟随父亲单独来给三皇子看病的场景。
为防皇子风寒,整间屋子被封的密不透风,对外声称三殿下染上重疾,防止有人沾染,连平日里与皇兄相交甚笃的四皇子也被勒令不准靠近半步。
整间屋子既不透风也不透光,阴森森的小屋里药味弥漫,所谓“重病难医”的三皇子,却身披青衫,坐在床头闲适翻书。
人人都在太子薨逝后紧张警惕,可这因病受困的三皇子却一副恬然自若的模样,像是对自己是生是死全然都不在乎。
瞿老医师跟三皇子说,娘娘要您装病。陈康不问为什么装病,只合上了书问:需装多久。
瞿老医师摇了摇头,微阖了眼睛表示不知。
陈康便道,哦,装到新皇帝上位那么久?
瞿老医师依然没说。瞿浅便看他忽然一笑。
哦,要装到我至死才行?
瞿老医师将手垂下了。
陈康反过来劝瞿浅他爹:“瞿太医莫担心,大不了等我死了把尸体一烧,谁知道我到底康健还是重病。只不过,若我当真病得厉害,看来不能活的太久了。”
只是这短短几句话,瞿浅便觉得陈康是个过于聪明的人。
没有显赫身家背景,母妃早逝,母族势弱,又何苦生一颗七窍玲珑心。
陈康与瞿浅早已相识,转过头看年轻人一身太医服饰,又看瞿老医师那头细密冷汗,便道:“看来瞿太医想回去养老。小瞿太医,将来只能劳烦你多多指教。”
彼时陈康十三,瞿浅十八。瞿浅看陈康就像看自家小弟,相处时日久,自会生出维护心。
陈康十五六岁时,身上总能见莫名淤青。瞿浅问,他不答,逼问数次后,对方终于将一把藏着的铁檛丢到他面前。
一开始,瞿浅误会这是淑妃暗地里责罚他的刑具,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想陈康冷静地告诉他:“我母妃吃斋念佛,怎么可能会动手以铁檛责罚我。”
瞿浅那时仍处震怒:“菩萨面孔的女人到底是副什么心肠,谁又知道!”
“放肆,说的什么话?瞿太医也不怕让人抓到治罪。”陈康伸手捡起那铁檛,笑容阴寒伸到瞿浅面前,“没人会用这东西责罚我。是我,我自己拿来责罚自己。”
他那一身淤青全都是自己击打所为。
“佛说若有罪则食罪果,便要赎罪。我以痛赎罪,可却依然觉得罪孽深重。”
这孩子所说的话让瞿浅费解。他问:“你有什么罪?你身为皇子虚心受教、恭谦礼让、虚怀若谷、识进知退,何罪之有?”
却不想陈康骤然沉下了面孔:“我虚心受教,是为获太傅赏识,奈何太傅为庸家门徒,一心只想攀附巴结二皇子;我恭谦礼让,是为受父王注目,可惜年幼式微,再如何内敛自知也终究压在了兄弟底下;我虚怀若谷、识进知退,只是因羽翼稀薄,难能造势。无人可靠无人可依,又从何来骄纵横行、不知进退!”
他这愤愤然一席话一时叫瞿浅怔住。
“人人都以为我是个脾性通达豁然的好殿下,人人都不知我三皇子歹毒,可我心底好斗阴狠,巴不得这宫里丑恶嘴脸各个自食其果死于非命,巴不得这宫内冤魂大作其势,为非作歹坑害人命!”少年把手中铁檛用力掷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响,“别的皇子想纵情猎场便骑马而去,想踏足山水就与父皇请命。可我,我呢!我夙婴疾病,步不能行,我身子羸弱,难受风寒!我是个废物!一个淑妃娘娘养在深宫里头的怪物。我只有在这阴暗潮湿的宫廷里死了才好——与我娘一样,与那个女人一样死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