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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关你屁事？”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的赤骊三殿下濒临暴走边缘，要不是全身被五花大绑，池梦蝶一脚早踹上秦沙面门。

“呵呵……还会说粗口。”秦沙不客气地再加上一条，凑近快要冒烟的池梦蝶，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可是我喜欢。率性而真，笑骂随心，无怪池女皇最宠爱於你。”

换作是他，整天面对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臣子侍人，也会兴味索然。

池女皇的死，始终都是池梦蝶的一块心病。听秦沙突然提起，悔恨羞愧种种情绪一下子在池梦蝶心底冒了出来，他烦躁地喝止秦沙：“别再说了。”

秦沙说完就省起自己多了嘴，低声道：“抱歉。”

池梦蝶脸色阴晴变幻，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总算恢复到正常，身体往後一缩，跟秦沙拉开距离。

咦？居然没暴跳如雷，是不是意味著这小鬼明白了他的心意？秦沙跟著又凑近脸，趁胜追击叫了声“梦蝶……”，害池梦蝶脖子後当场耸起层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池梦蝶用力一甩头，抖掉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清了清喉咙道：“别拿我当笨蛋。你跟那朱天说来说去，无非想要我回永稷。哼，直说吧，你想打什麽主意？”

见秦沙面色微变，他更确信自己猜得没错，板著脸道：“不用演戏了。句屏皇室就算真的有什麽宝藏，你一个外姓人怎麽会知道？你其实，是想让我能回永稷去给句屏皇帝通风报信吧？”

秦沙眼睛眨也不眨，牢牢地盯著池梦蝶，似乎第一次看清这个人，半晌，轻笑道：“你不是笨蛋，就是不肯信我。”他叹了口气，颔首道：“没错，句屏皇室藏宝的地方我自然不知道。我那麽说，确实是想救你，让你能安然回永稷都城替我办一件事。”

池梦蝶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这王八蛋果然是在利用他，还妄想花言巧语哄骗他。而他刚才竟然还为秦沙乱了一刻心神。

早就该清楚，这世上除了双亲还有谁会对他真正在意。尤其是被他从前最信赖的二哥池君上背叛出卖後，他就不该再轻信任何人。

他冷冷地转过头，“你想我替你做什麽？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会帮你，就当还你的人情。”

“为我救人。”秦沙知道自己纵然说再多真心话，这固执的小鬼都听不进去，只得收起满腔失落，附上池梦蝶耳畔，“设法混进永稷宫中，去净慈园找皇後，带她母子离开永稷走得越远越好。”

那个骚包原来是句屏皇後？姓秦的胆子不小嘛，给句屏皇戴了顶绿帽子，还敢来招惹他！池梦蝶心情越发恶劣，狠狠剜了秦沙几眼。

秦沙根本不知道池梦蝶的脑瓜里在想什麽，还以为池梦蝶不愿趟句屏皇室的浑水，诚心诚意地道：“这事是有些为难你，可我向来最疼冰儿这妹子，她自从成亲後就没真正开心过。皇宫若被叛军攻陷，她身为句屏皇後只怕要受尽贼子凌辱。我绝不能让她再受苦。梦蝶，你肯救她母子躲过这次劫难，我下了黄泉也会永远记住你的恩情──”

“够了。”谁稀罕这王八蛋记住他？池梦蝶重重吐出口闷气，瞪著秦沙，咬牙道：“我答应你。”他才不要一辈子都欠著秦沙的人情，就勉为其难去做回好人算了。

秦沙大喜，秦家历代人丁单薄，他双亲又早已谢世，唯有一个亲妹妹让他放心不下。见池梦蝶允了，秦沙终於卸下心头大石，向池梦蝶道了声多谢。

池梦蝶懒得搭理他，索性往地上一躺装睡，留秦沙独自面对帐内令人窒息的沈寂。

帐篷里没烛火，仅靠布上几缕破裂的缝隙透进些天光，临近傍晚时分便陷入一片昏黑。

那大汉又送来些食物，看见白天放在地上的酒菜未动分毫，他摇了摇头，刚要把手里的食物放下，秦沙道：“把这些都拿走吧。”

他身陷囹圄，气度仍在，不由人违抗。那大汉略一迟疑，依言将所有食物都利索地收拾起来。

秦沙冷眼看著大汉一举一动，忽然问道：“瞧你举止步伐，不像个普通庄稼汉，是行伍出身吗？”

大汉身形明显震动了一下，低头避开秦沙目光，讷讷道：“侯爷好眼力。小人原先的确是平州的驻兵。”

平州是句屏西疆第二枢要重镇，却在不久前遭饥民起事，连驻军将领也被愤怒的饥民碎尸分食。军情报到永稷，满朝震惊。秦沙自然有耳闻，皱眉道：“你们既然领兵饷吃官家俸禄，管不住闹事的灾民已经失职，怎麽还能跟著乱党与朝廷作对？”

那大汉霍地抬起头，黧黑的面孔涨成紫酱色，神情间极是悲愤，“侯爷，您是富贵人，吃香喝辣的，不知道咱们百姓有多苦。平州蝗灾过後大夥都盼著官府的赈灾粮，结果粮车是来了，被禤将军的畜生儿子转卖给那些奸诈米商赚黑心银子，寻常百姓倾家荡产也吃不饱肚子。兵饷也被扣走了一半说是要挪别地方救灾去。我领的那点军粮，只够养活自己和孩子，家里婆娘和爹妈都饿死了。侯爷，咱们百姓只要还有一口安稳饭吃，谁不想过太平日子？谁愿意提著脑袋跟人打打杀杀？那是官家不给咱们活路！”

秦沙自幼锦衣玉食，骨子里始终看不起黎民百姓，被大汉一顿抢白，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心知大汉所言均是实情，他无从辩驳，沈著脸缄默无言。

那大汉越说越大声，指著酒菜道：“这些东西当然比不上侯爷府里的美食，也难怪侯爷看不上眼，却足够普通人过上好几天。侯爷不吃，我替外面的弟兄谢谢您了。”拿了食物气愤愤地离去。

池梦蝶在那大汉进来时已经坐起，虽然被奚落的人是秦沙，他听著也直觉刺耳，又没话反驳，只能跟秦沙对望无语。

帐外很快响起笑闹声，那大汉正招呼看守们来吃端出去的酒菜。众人酒到酣处竟还划起拳来，喧哗了好一阵，声音才慢慢低落。

几线月色自帐篷破缝泻入，淡如烟水。池梦蝶正数著地上流转的光斑打发时间，陡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唔！”只有几声低不可闻的闷哼，随即帐外传来重物倒地声。

秦沙也听到了，面露惊诧，刚想挪到外面看个究竟，帐篷入口的帘子已被撩开，一人带著拂落双肩的明净月辉缓步踏进。

这人黑发披颊，脸容背著月光，有些模糊，双眼上覆了条黑色布带，却依然掩不住俊美风神。他右手还握著根通体乌亮的手杖，隐约闪烁著冷硬的金属光泽。

是个瞎子？池梦蝶正要再看仔细点，就听秦沙低呼道：“岳斩霄！你怎麽会在这里？”他登时精神大振──带走大哥重楼的人，不就是岳斩霄！

“我大哥人呢？”他抢著问。

“大哥？”盲眼男子微愕，转向池梦蝶的方向，“你是谁？”

“他是小楼的弟弟。”秦沙替池梦蝶作了答，心里也吃惊不小。这岳斩霄行刺句屏皇之後逃离永稷，音讯全无，此刻出人意料地现身叛军营中，又身无绳索镣铐，不似遭人禁锢，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