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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屋里,宫女们午休已起,正纷纷往前头大堂去,准备下午的练习,于是我也随众人去。
大堂里,见宣公公坐在主位,倒是梅清姑姑同其他几位姑姑坐在旁边。
见众人齐了,宣公公便道“下午你们可以不练了,我与你们讲讲这宫里头的一件暖心窝儿的旧俗。你们自打进这宫里头,一直到大了放出去,这中间十来年,都是要孤身在这宫里的,这中间,谁想见到父母那是没门儿的。我们同一些年长的姑姑们见你们年岁尚小,自己在这里又没个人照应,按着咱们宫里的旧俗想让你们拜个干娘干爹,以后也好照看提携你们的意思,你们可有不愿意的?”
大家皆是左瞧右看的,却无人答言。
宣公公便笑道“如此甚好,想你们也是盼着能认干娘干爹的,既这么着,那我们便自己点选了。”便先请梅清姑姑选。
梅清姑姑笑道“我的事情也多,本不想认干女儿的,但为你调理你们出息些儿,也少不得累一累了。”
说着,扫视众宫女一回,道“妧伊、祁玉,你们二人可愿意认姑姑我做干娘?”
听得梅清姑姑忽然这样问,我和祁玉都有些手足无措,对视了一眼,祁玉忙满面笑容,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很愿意跟着姑姑,只要姑姑不嫌弃奴才愚笨,奴才若有幸能跟着姑姑学些见人行事的东西,也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气。”
说毕偷偷拉我的裙角,我会了意,也忙跪下,磕头道“奴才能跟着姑姑学做事,经受姑姑的调理,是奴才无上的荣幸。只是姑姑本忙,要劳姑姑在我们身上费精神调理管教,奴才有些心中不安。”
梅清姑姑听了,便笑道“这倒有什么呢?我也是为了把宫里头的人都教好,大家做事情能妥帖了,我虽累些,也顾不得了。”
祁玉向梅清姑姑笑道“话虽如此,姑姑也要顾着些儿自己的身子才是呢!”
梅清姑姑喜的对宣公公笑道“也不用论什么好的坏的了,我竟就定这两个了罢,剩下的你们各人点!”
宣公公与剩下几位姑姑每人选了一两个小宫女儿做干女儿,一时大家厮认完毕,各姑姑归了座。
宣公公又道“俗语道‘一日为母,终生是母’,我们也一样是一样的理儿,如今既认了干爹干娘的,可就要对姑姑们视若母亲,尊敬恭谦了。凡事要懂得孝敬姑姑、体谅姑姑,做活计要自己警动机灵些儿,别等姑姑叫才做。自然我们做干爹干娘的,也会尽着力照管教育你们的,比如你们平日里的衣食病行、月俸赏赐保管、女红针黹等,我们都会尽到心的,以后有了好差事,自然也有你们的份儿,还有些没认干爹干娘的小宫女儿也别垂头丧气的,宫里头的姑姑嬷嬷多,来日自有你们各人的去处的。”
又道“这会子便可以散了,认了干爹干娘的各自跟着干爹干娘,其余人回房拿昨儿个领的针线包袱、样子,可以开始学做衣裳鞋子了!”
于是我和祁玉跟着梅清姑姑,墨微和碧溪跟着宣公公,其余宫女们也各自跟着人去了。
梅清姑姑向我和祁玉二人道“方才宣公公有一事不曾说,这认干娘也只是咱们自己的意思,终究宫里其他人明说的知道了也不好的,平日里行事,你们还是称我姑姑便是。再有,我点你们二人做我的干女儿,是看你们前两日说话言谈还算利索,从今往后你们跟着我,好生伺候学着,别心浮气躁的,将来有的是你们的好处呢。”
我和祁玉都点点头。
入夜,点了灯,小宫女们都在房里议论认干娘之事,我独自在被窝里躺着,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房顶的大木梁子思索白天的事情。
墨微从门外走了进来,梳散了头,坐到碧溪的铺上,向着碧溪道“这些姑姑呐,还真是会算计,分明是想弄咱们的月俸银子,非说是什么认干娘。”
碧溪道“也罢了!这深宫阔院儿的,有了银子你也没处花去。”
墨微道“我自然知道的,咱们倒还是好的,能认宣公公做干爹。我方才去其他屋里头人跟前探了探消息,她们都说,宫里头确是有认宫女做干女儿、认太监当干儿子这一说,不过那是一些公公们才肯认的,想来公公们是绝后的,认些干儿子、干女儿,可不就是充当养子、养女吗?他们自己长日里头也有个寄托,故此公公们认咱们做干女儿那是认真的。姑姑们就不同了,姑姑们又没有绝后的顾忌,费精神认那些人做干女儿,可不就是瞅着那些人的月俸银子和一些赏赐吗!”
碧溪道“这话倒不错,起更的时候我去外头走了一走,也听到几个人这样儿说呢,她们还说干女儿之于姑姑们,就是贴身伺候的奴才呢!姑姑们的吃喝拉撒全得包办,逢年过节的还要做东做西的给姑姑送礼。”
墨微一脸得意,道“我就说吧!有些人每日费尽口舌巴着上高台盘儿去,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这回终于做了梅清姑姑的亲奴才,哈哈哈!可是真是亲亲的奴才!比不得咱们,以后宣公公有了什么皇上、亲王的好差事,说不定就轮着我了呢!到哪日皇上瞧中我做了娘娘,我一定赏你一整桌御膳房最上等的点心!”
碧溪笑骂道“真不害臊!现在说个屁呢,回头等你真做了娘娘再说也不迟!”
墨微指着碧溪,骂道“你这么‘屁’啊‘屁’的,等我回了宣公公,就说你说话难听,给你一顿板子!”
我一直在听她们二人说话——其实我也不想听,如果这个屋子大到我听不到她们的声音,那我会很感激。我知道墨微又指桑骂槐地暗暗讽我,我心中虽然不快,却懒得理她,又听墨微做起娘娘的美梦,我觉得有些好笑起来,闭目养神一回,便睡了。
过了些时日,已入了三月,听得皇上陪同太皇太后已经回宫,我们小宫女们心里虽然向往羡慕,自然是见不着面儿,但依旧是每日上午练礼仪,下午做针线、各色活计。
时日一长,众人对勤芳苑每日早起晚睡、餐食不饱的日子终于渐渐习惯起来。当然,前提是有几个姑姑们认为不能调教出来的小宫女,已被打去各处宫殿里头充抬水、清茅厕等役。
墨微的话有一些说得也在理,我和祁玉自从认了梅清姑姑做干娘,便要随时伺候梅清姑姑,端茶倒水、叠被洗衣,姑姑洗澡时要提前准备好温热的水、手巾、干净衣裳等。姑姑做腻了的针线活计、想要的新花样儿的鞋袜衣裳,我和祁玉便是不会也要学着做,做不好就一改再改。
姑姑们对衣食十分挑剔,稍不经心非打即骂,进宫不到一月,我和祁玉身上都挂过彩,但我们不敢在姑姑面前有丝毫怨言,一则因为我们进宫来,命运就掌握在姑姑手里,哪天惹了姑姑不高兴,自己也会像那几个被打去当杂役的小宫女一样,永无翻身之日。二则姑姑对行事做活要求奇高,我们做的鞋袜衣裳有丝毫差错,哪怕是衣裳袖口的边子有一针没有收妥帖,我们就得重新做。
姑姑的份例布料多,她宁可浪费几套料子,也要穿做的最精致的衣裳,我和祁玉几乎是昼夜做活,虽是十分辛苦,却也得了些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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